<凉爱> 《凉爱》 作品相关 《凉爱》 编辑推荐 一对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姐妹,姐姐为了不可告人原因让妹妹替代自己接近丈夫,毫不知情的妹妹深深陷入接踵而业的巨大陷阱之中…… 一部关于欲望和忏悔的心理悬疑小说,著名作家叶倾城、西岭雪强力推荐《希望》《依恋》《爱人》等众多媒体联手鼎力支持。 《凉爱》 作品相关 《凉爱》 作者简介 连谏,本名连淑香,作家,山东高密人,现居青岛。曾出版作品有《口香糖男人》、《落岸之鱼》、《暗伤》、《秘密》、《魅妆》等,其中由《秘密》改编的电影《秘密》曾获得2005年中国第12届大学生电影节最佳导演奖,在上海电影电视节获得最佳女演员奖,2006年中央电视台影视频道最佳女主角奖。 《凉爱》 作品相关 《凉爱》 内容简介 自小在孤儿院长大的霍栀在洗浴中心遇到了和她长得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富家太太秦樱素,后来得知,她和秦樱素是双胞胎姐妹,因为出生后不久父亲去世,母亲将霍栀送人,而霍栀的养父母在一场大火中不幸双双身亡,她被送进了孤儿院。 姐姐秦樱素和霍栀相认后,便央求霍栀每月以她的名义回母亲家小住几日。虽然秦樱素没有明说,霍栀还是感觉到了姐姐是约会情人去了。 某次,当霍栀像往常一样代姐姐回母亲家小住,秦樱素却没及时赶回来换回身份,霍栀被姐夫江村当成秦樱素接回了家。 因为害怕戳穿了真相而毁了姐姐的婚姻,霍栀不得不在江村家扮演姐姐,为防止在细节上露馅,霍栀伪装意外事故失忆,一边和姐夫周旋一边四处寻找姐姐秦樱素。 一些情节的发生,使她怀疑,其实姐姐已在去约会情人时遭遇了意外……江村的妹妹江泊儿虽然热络待她,但似乎也很是隐秘,她是父亲和情人所生的女儿,被父亲以收养的名义抱回家的,为此,母亲和父亲打了十几年。 霍栀通过邻居知道,在秦樱素之前,江村还有一任太太,她不讨公公的喜欢却被小姑子江泊儿所亲昵,最后因为迫切想为江村生个孩子而死于中草药中毒。而秦樱素和江村的爱情一直备受外界怀疑,和小姑子江泊儿更是水火不相容。 当霍栀试图从母亲那里知道些什么的时候,却发现母亲搬走了,除了一个银行账号,什么信息都没留下。在与江村周旋的过程中,霍栀爱上了姐夫江村,并找到了姐姐的情人黄嘉文。当她将要一步步从黄嘉文口中套出秦樱素失踪的内情时,黄嘉文被谋杀了…… 《凉爱》 第一部分 《凉爱》 第1节 秋寒渐深,空气中薄凉弥漫。 此时的霍栀,是暖的,她在本市最高档的洗浴中心桑拿间里,双目微闭,仰头抵在因高温炙烤而散发着原木清香的墙壁上,炙热的墙壁烘烤着她冰冷的心。 是的,她的心,是冷的,很多年了。5岁上,父母双双葬身火海,彼时,她住在乡下的外婆家,逃过一劫,再后来,孤儿院就成了她的家。在孤儿院里,她吃得饱,穿得也暖,可不知为什么,她总是觉得饿,觉得冷,很久很久的后来,她长大了,就知道,这饿与冷,来自心灵,在整个成长过程中,她的生理肌体是温饱的,而她的心,一直处在饥饿状态。 爱是喂心的食物,她没得到过,一直。 所以,每当她回忆起整个年少时代,饥饿的感觉就会涌上心头。 高档洗浴中心,到底是不一样的,干净优雅,四面墙上,全镶了镜子,在雾气温润里,那些裸着的身体,显得分外柔媚,像剔透的暖玉,几位服务生在雾气的另一端,低声细语,间或里,有水跌碎在地的破碎声,让人恍惚,像是坠入了云雾腾腾的梦境中。 蒸完桑拿后,霍栀没到浴室另一侧的床上去享受服务生的服务,尽管赠票的朋友一再说,这张票可以让她享受尽龙宫水世界的所有服务,不是她不喜欢享受,而是,第一次进这样高档的地方,处处奢华弥漫,她总有找不到北的感觉,怕不懂规矩而惹服务生窃笑,那种滋味,就像一穷人进了富亲戚的豪宅,左右不是的彷徨里,该是多么的伤人自尊。 腾腾的水蒸气中,霍栀舒缓地闭上眼睛,暖暖的水流,像温柔的指,熨帖地触摸着皮肤,一路蜿蜒。 待她张开眼,抬眼,就看见了对面墙上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自己,似乎是重叠了,仿佛有两个自己。她想,可能是浴室中的镜子长期被水汽浸泡,水银有点花了便有了这效果。她有点顽皮地往一旁站了站,想换个角度看,更清晰地看一看镜子里的自己。 这一站,她更是惊异了。 镜子里,竟然有两个自己。 霍栀愣愣地看着镜子,镜子里的两个自己也愣愣地看着镜子外的自己,嘴巴微微张大,除了哈哈镜,任何镜子不会出现这种效果的。 镜子里的两个自己,并未变形,她们苗条修长,皮肤白皙,五官精致,连嘴唇的轮廓都清晰而饱满,微微上扬的丹凤眼里,拥挤着惊恐。 惊异中,霍栀冷丁就想起了小时候听过的鬼故事,据说,镜子是鬼魂喜欢出没的地方。尤其是那些镶嵌在夜晚无人处的镜子,更是鬼魂们青睐的家,当白天来临,它们就安静地潜伏在镜子里,夜阑静深,它们就从镜子里缓缓飘出,像轻缈的烟雾,四处散去。 霍栀的心里,像有无数的荒草在迅速生长,拂得身心一片慌乱,她想逃跑,恐惧却像顽固的胶水,把她粘在了原地。 不会的不会的,她拼命地安慰自己,在人来人往的洗浴中心,怎么可能有鬼? 自我安慰是那么地外强中干,她抓起洗漱用品,快速转身,试图逃离这令人惊恐万分的地方。 啪的一声,洗浴包从她手中坠落。 两个人的尖叫,不约而同地响了起来,像尖利的刀子,划碎了充斥在洗浴中心的温润空气。 在她一转身的刹那,看见了个一模一样的自己,站在对面,正和她一样,正瞪了惊恐的眼睛,飞快捂上眼睛,失声尖叫。 然后,她听到噼啪的奔跑声,围拢过来,再然后,她听到了一片尖叫声,支离破碎地响着,向着四周扩散消退…… 《凉爱》 第一部分 《凉爱》 第2节 惊魂稍定的霍栀确定,这个捂着脸和自己一同尖叫的女子,是活生生的人,不是鬼。 她们小心翼翼地相互用指尖碰触了一下彼此的肌肤,是软的、细腻的、暖的,是活在人间的动物才有的质感。 霍栀收回手,上上下下看对面这个女子,对面女子也在用同样的表情看着她。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你不是鬼呀? 就笑了。花枝乱颤地笑,方才还四散着逃跑的服务生停下了脚步,吃惊地看着她们,慢慢地围拢过来:吓死了…… 另一个女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也差点被吓死。 霍栀拘谨地笑笑,捡起地上的洗浴包。 一个服务生好奇地问:你们是双胞胎吧? 霍栀刚要说不是,另一个女子及时阻止了她:是的,我不知道她今天也来洗澡了,还以为撞鬼了呢。 霍栀淡淡地笑了一下,打开洗浴包,继续洗澡。 服务生三三两两地散去,女子拍拍她的胳膊:你也吓坏了吧? 霍栀点头,然后,她们就认识了,知道她叫秦樱素,嫁了有钱人的后裔,家业庞大,不需薪水养活自己,所以无业。 秦樱素的目光一直在霍栀身上流连,间或里,笑一下,轻轻的。缺少温暖的成长过程,让霍栀变得自卑,她知道来这里的都是所谓上流社会的人,她总觉得自己离这样的人群很远,像地球距离太阳。 霍栀不愿多去搭讪,不过是爱护着脆弱的自尊,眼前的秦樱素只是相貌与自己酷似而已,除此之外,她们之间并没交流的必要,也没必要结交。 秦樱素的目光让霍栀多少有些不自在,匆匆冲了一下水,又去了桑拿间,想等秦樱素离开了再洗,她不习惯赤身裸体地被陌生人打量,哪怕是同性。 秦樱素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清洗得极慢,又让服务生帮她做了按摩,才慢吞吞出去。桑那间里的霍栀已快被蒸成了奄奄一息的虾,出去匆匆冲洗了一遍,就离开了龙宫水世界。 霍栀站在龙宫水世界的台阶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秋天的清冽空气,突然,就听有人熟稔地喊她的名字,循声望去,竟是秦樱素。 穿戴整齐后的秦樱素和她,还是有些差别的。秦樱素穿了淡黄色的镶了蓬松水獭领子的镂空针织衫,一头保养得很有光泽的蓬松长发,卧在左侧的肩上,看上去雍容而妩媚。 霍栀有点不自然地笑了一下:真巧,又遇上你了。 秦樱素笑:不是又遇上了,我特意在这里等你。 是么?霍栀心不在焉地敷衍着,嘴角挂着微微的笑,站在秦樱素身边,觉得自己就像一棵长在一株雍容盛开的牡丹旁边的青草,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简单的白色棉套衫,松松垮垮地套在肩上,素净得有些淡薄。 秦樱素像熟稔已久的闺中密友一样走到她身旁,挽起她的胳膊,认真地看着她的脸:我觉得咱俩特有缘分。 边说边挽着她往前走,她身上散发的幽幽的香气让霍栀有窒息感,想挣脱,又不好意思,只好别别扭扭地任她挽着往前走。 秦樱素倒是很自然,不时侧脸睥睨她:咱俩长得太像了。 因为别扭,霍栀的脚步也有些踉跄,这让她更不喜欢跟着秦樱素一起走了,就挣脱了她说:对不起,我该去上班了。 秦樱素奇怪地看着她:都下午了,你上什么班? 霍栀笑笑说:我上中班。 秦樱素的眼睛瞪得很大,仿佛不相信:上中班是什么意思? 霍栀就有些不高兴了,觉得秦樱素的口气像有钱人问一个吃粥度日的穷人:粥是种什么东西? 霍栀淡淡说:我在商场做销售服务员,这周轮到我上中班。 见秦樱素还愣在那里回不过神,就又解释了一句,试图让秦樱素明白,她们不是一类人,她也没意愿要和她做朋友:龙宫水世界的洗浴票是我朋友送的,平时,我都在大众浴室洗澡。 秦樱素恍然地说:哦,这样啊。微微拧着眉头看她,她刚要开口说什么,就被霍栀干脆地打断了:秦小姐,对不起,再不走我就要迟到了。 说完,霍栀就往公交车站跑,秦樱素像回过神来一样追过来,她穿着细高跟鞋,跑起来,像风中的杨柳,婀娜多姿。 霍栀在心里叹了口气。 秦樱素挥着手喊:霍小姐,我想和你做朋友,留个联络方式吧。 霍栀也边跑边说:秦小姐,我们不是一路人。 公交车进站了,霍栀轻巧地跳上去,车门关上,缓缓地启动了,秦樱素才气喘吁吁地追过来,霍栀隔着窗子向她摆了摆手,心想:做有钱人的穷朋友,自尊太容易受伤了,还是算了吧。 《凉爱》 第一部分 《凉爱》 第3节 去商场接了班,闲暇里,霍栀会想那个叫秦樱素的女子,然后,站在镜子前,回想她的样子,想着想着,心就会发颤,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真的不相信世间会有这样相像的人。 傍晚,廪生来商场里等她,见她没精打采的,就问是不是遇上不开心的事了,霍栀说没呢。 然后就问他:你相信这世界上会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 廪生认真地说有啊,好多双胞胎都长得一模一样。 霍栀不高兴地说:谁不知道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我说的不是双胞胎。 廪生耸耸肩,表示不大可能,过来拉霍栀的手。 霍栀说别这样。 廪生就像个被人冷落的大孩子,垂着长长的手臂站在她一侧,等她换完工作服,背上包向外走,廪生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夜晚9点的秋街,已渐有萧条的冷意,街边的小贩们袖着手,用期待的眼神望着每一个走过身边的人。 霍栀买了一只烤红薯,热热地兜在怀里,继续往前走,她的心,有点凄冷的难过,不是廪生多么令人烦,而是明白,前路艰险,不如,绕过去吧。 一度,她曾认真地和廪生恋爱,随他回家见父母,廪生母亲看她的目光是冷的,像一枚打磨锋利的针尖,居高临下地镇压过来,尖锐地扎在她心上,这样的目光,是令她最不能承受的,是的,她很穷,没有家也就没亲情,唯一的财富,也就是一点自尊了,她不想为了这个单纯的男子,连最后一点财富都要彻底放弃。 从廪生家出来后,她就对廪生说了:以后不要找我了。 廪生问为什么。 霍栀笑着说:你是官宦子弟,我算什么? 廪生恨不能指天发誓,跳到前面拦着不让她走:在我心里,你是举世无双的珍宝,因为我爱你。 别抒情了,你还小。霍栀还是转身走了,当爱情不能成活,再多誓言也不过是钝刀割肉的疼而已。 廪生不管,依然来找她,霍栀不给开门,他就站在门外,不吵也不闹地抱着一本书看。有时,霍栀门外会响起叱骂声,是廪生的母亲找过来了:这样的女人不能要,早早克死了父母,连所末流大学都没读过,还比你大四岁!想要她进咱家门,除非我死。 霍栀明白,她那么高的声音,不过是为了让门内的她能够听得清楚。霍栀总是眉眼生冷地听着,久了,就生出了恶心,再听见她在门外叱骂廪生,就故意放了麦克.杰克逊的CD,音量调到最高,在麦克.杰克逊的嘶声歌唱里,廪生母亲的声音,就如孱弱的火苗,被铺天盖地的大雪所覆盖。 逢了她心情不好,便腾地拉开门,一脸冷漠地对廪生母亲说:我对你儿子没兴趣,拜托你管好他,别让他继续烦我了。 廪生母亲就像受了奇耻大辱一样气咻咻地看着她,大大地张着嘴巴,仿佛一时间不知该用那个恶毒的词汇回敬她才过瘾解恨。 霍栀咚地摔上门。 随母亲怎么阻拦,廪生就是不死心,下班后,跑到商场去找她,她不理他,他就站在一旁看她,一看就是一个上午或一个下午,搞得整个商场的服务生都知道有个又高又帅又钻石的男孩子在痴痴地苦追霍栀,而灰姑娘霍栀,却摆出一副骄傲的嘴脸,拒人家于千里之外。 有时,同事会和霍栀开玩笑:别努着了,多少女孩子拼着命要傍个钻石王老五都傍不上,差不多就行了,你把人家冷跑了再哭,我们可不安慰你啊。 霍栀无所谓地说:谢天谢地,让他快点跑掉吧。 渐渐的,在别人看来,霍栀和大家就有了那么点格格不入,她对廪生的冷漠,仿佛成了对别人生活态度的嘲讽,因为,他们正热切地追逐着的,却是她不屑的。 霍栀也不辩白也不解释,怎么看怎么说,那是别人的事,她只要做好自己就够了,像深秋的菊,独自妖冶在冷峭的风里,骄傲而飘摇。 每个女孩子都有灰姑娘梦,她也不例外,只是,如果她这个灰姑娘最后的幸福是要践踏着自尊才能夺来,那么,她不要,因为她想像不出没自尊的幸福会是什么样的?是不是像妓女在身体不爽的时候接客,心情不爽,身体痛苦,为了生计却还要对客人笑脸相迎,装出一副高潮迭起的样子。 她想起了曾经的那些时光,廪生随她进门,把她抵在门上,面红耳赤地吻过来,用胳膊圈着她一步一步地往卧室走,尔后,两个人缠绵着倒在床上,廪生总是一边缠绵一边恨恨地说,要在她身体里下颗种子,如果她怀孕了,他就天天盯着她,不让她去堕胎,一直把她守成孩子妈妈。 想到这里时,霍栀的心,就软软地动了一下,回头问:廪生,你究竟爱我什么? 廪生说只要是她的,就什么都爱,连她呼出来的废气都爱。 霍栀的心很酸,绝望地想,她再也不会遇到比廪生更爱她的男子了。可,她还是不能接受廪生的爱,他太年轻了,年轻得让她胆怯,虽然,她只有28岁而已,时光对女人尤其残酷,她不想嫁个比自己小的男人,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何况廪生的母亲不共戴天地排斥着她,结了婚,也就是柴米油盐地过日子了,能好到哪里去?更何况,廪生秉性温吞懦弱,方才还豪情万丈,一旦看见妈妈或是听见妈妈的声音,马上就像扎破了小空的气球,无声无息地疲软了下去,如果一定说他们是幸福的,那是与外界隔绝了才会有的幸福,像在密封的无菌空间里的羸弱花草,一旦离开了无菌空间,就会状况百出。婚姻是什么?婚姻是要在社会生活这个大染缸里摸爬滚打地挣扎着活下去的一棵蒺藜,廪生的秉性决定了,这一辈子他不会成为一棵顽强的蒺藜,这秉性,不会因爱上藿栀而改变。 廪生那么贪恋她的身体,像鱼对水的贪恋,只要容许他进门,就片刻都不想离开她的身体,这让她怀疑,廪生对她的感情,或许是情欲大于感情的。当然,这些话是不能说的,一说就会觉得很辱没。 有天夜里,她做了个梦,恍惚间,好像有人拉了她的手朝一个白雾腾腾的方向走,她拼命想看清那个拉自己手的人的样子,可,无论她从哪个角度去看,都看不清楚,甚至分不清对方是男还是女,他的身体被一层浓郁的白雾融裹着,只露了那只执了她的手,白皙冰凉,她越走越冷,像走在了阴森潮湿的隧道里,渐渐的,她怕了起来,尖声大叫,让那只手放开她,可是,无论她怎样叫怎样挣扎,那只手,都像是和她长在了一起一样顽固。 然后,她大汗淋漓地醒过来,捧着一颗狂跳的心,惊慌失措。第二天,她特意去找了位传说中很是厉害的解梦大师,那位盲眼大师正坐在小巷子中晒太阳。霍栀轻言细语地说了昨夜的梦境,大师笑了一下,说:当心出现在你身边的女人。 再然后,无论霍栀怎么问,大师都不肯再多言半句,霍栀无奈,起身离开,走到小巷子尽头时,回头张望了一眼,突然发现,大师正望着自己的背影出神,苍黄瘦长的脸上带着难以觉察的笑意,霍栀就觉得背后一阵发冷,莫名的恐怖涌上心来,逃一样地跑离了小巷。 事后,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解梦大师明明是那种连眼球都看不见的盲,她怎么会有种被她目光穿透了脊背的冰冷感呢? 这种感觉比那个梦境还要长久地困扰了她的心情。 她想过身边的女人,和同事之间,并没太多利益交集,因着身世的自卑,她几乎是没什么过分热络的同性朋友,能是谁呢?后来,这个需要她当心的女人,就理所当然地安排给了廪生的母亲。那么凶悍,没理由不是她。所以,对廪生的拒绝,就更是坚决了。 《凉爱》 第一部分 《凉爱》 第4节 进门后,霍栀坐在客厅的唯一一张单人沙发上吃烤红薯,廪生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很入神,霍栀扫了他一眼:要么? 廪生摇摇头,说吃过饭了。 霍栀叹了口气:你怎么会看上我这么个下里巴人呢? 廪生看着她,笑得很干净:你是我又傲又冷的公主。 霍栀用鼻子笑了一下,慢慢地吃着红薯,突然,门外响起激烈地敲门声,廪生的母亲大声喊着廪生的名字。霍栀站起来,对着廪生摊了摊手,嘴角往下坠了坠:快回去吧,不然,整栋楼的邻居都被你妈砸恼了,倒霉的人却是我。说完,就往卧室走。 廪生不声不响地跟在她身后,进了卧室,顺手关上门:我没听见,你是幻觉吧? 霍栀突然想发坏,就把身体摔在床上说:幻觉。 说完,用惑人的笑看着廪生,媚眼睥睨,廪生局促地看了她一会,猛然地,下定决心般扑上去。 砸门声越来越响,霍栀突然想在这烦恼的噪音中高亢歌唱,最终,却没唱成,廪生草草收兵,歉意地抱着她,哭了,有泪水散在她肩上,霍栀抚摸着他的头发,叹了进口气:孩子,跟妈妈回家吧。 她知道,和廪生,不会有幸福的,他是个善良的孩子,心地柔软。 廪生歉意地走了,一步三回头,霍栀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只在听见大门砰地合上后,泪水刷地落了下来。 她张望着黑夜,饥饿感铺天盖地地涌上来,那种纠缠了她二十几年的心灵饥饿。秦樱素的电话,就是这时打来的,听到她自报家门后,霍栀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的? 秦樱素调侃道:青岛很小啊。 尔后,又正色道:青岛一共就那么几家大商场,找一个人算不上什么难事。 霍栀觉得这个女人有点不可思议,不就是长得像点么,至于这样纠缠不休吗?就没说话,静静地等秦樱素的下文。 秦樱素停了一会,突然柔声说: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的冒昧,我怀疑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 霍栀就笑了,说怎么可能? 秦樱素说真的,我没有和你开玩笑,听妈妈说,我和双胞胎妹妹出生不久,父亲就去世了,我妈自己养活不了两个孩子,就把妹妹送人了。 霍栀没说话,拼命想,这怎么可能? 等你有时间,我们好好聊聊,好吗?秦樱素的声音有点感伤。霍栀犹豫了一下,说好。 秦樱素那边好像有什么事,压低声音,匆匆说: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任何人,等我的电话。 说完,连声再见都没道,就匆匆扣了。 霍栀愣了半天,拼命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拼命想儿时的旧事,只是,时过已久,都模糊了,只记得自己的家曾经是市郊的某村,随着城市扩展,那个村子,早已不见了,零零星星的记忆片断跳出来,全是毫无用处的符号。 她唯一知道的,就是父亲姓霍,因为她叫霍栀。 那一夜,追忆让她失了眠,记忆中的细节,像一阵风,薄薄地冷着,从心上掠过去。记忆最深的一幕,是外婆把她送到孤儿院的情景,她抱着外婆的腿大哭,不肯让她走,至今,她还记得外婆腿上的味道,是坐在灶前烧火的草烟味,淡淡的苦香缭绕。 外婆终于还是走了,泪眼婆娑,她养不活她,她太老了,走路都有些踉跄,肥大的黑裤子被风吹着,贴在她因苍老而略呈外罗圈字的腿上,呼啦啦地响着。 这个声音,在她心里响了很多年,经年以后,她终于明白那不是外婆的裤管在响,是自己的绝望在哭泣。 如果秦樱素说的是真的,那么,母亲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这么多年了,她有没有想起过自己?有没有寻找过自己? 霍栀拿起手机,仔细地看秦樱素的手机号,是本市最早发放的一批号段,标准的有钱人象征,在心里,她轻轻地笑了一下,很快,就不安起来,突然有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偌大的青岛,商场不下几十家,为什么她想找自己就找到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霍栀想像着自己像个通缉犯一样被人在茫茫人海中搜寻,就不爽了起来,这是个没隐私的时代,更谈不上安全感。 《凉爱》 第一部分 《凉爱》 第5节 次日,依然是中班,霍栀有整整一上午时间。 她去了孤儿院。从职业学校毕业后,她就没回来过,不愿意回来,那些残疾的或是健康的孩子的眼神让她受不了,她会想起自己的童年,无助可怜地望着每一个进出孤儿院的大人。 冯阿姨还在,她老了,孩子们的吵闹声把她的耳朵早早折磨背了,霍栀趴在她耳朵上大声说:冯阿姨。 她抬起头,努力看了她半天,才叫出她的名字。她带过的孩子太多了,不可能全部记得。 那个上午,霍栀终于还是弄明白了自己的身世,确实,自己是被父母抱养的,所以,父母死后,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外婆才狠着心把她送进了孤儿院。 这些,都在孤儿院的档案上记着呢。 从孤儿院出来的霍栀,心情是复杂的,喜忧参半,喜的是,找到了亲人,虽然未经验证,忧的是,母亲为什么偏偏选择把自己送人? 她慢慢地溜达在街上,廪生打了她好几遍手机,她不想接,和他说什么呢,说自己有可能找到亲生母亲了?有什么用,他们之间不过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注定了不会有未来,很久很久以后的生活里,不再会有彼此的影子,她的心,轻薄地冷了一下。 秋天的太阳柔和地挂在天上,亮亮地明媚着。 手机响了一下,是短信,霍栀懒懒地扫了一眼,没去看,以为是廪生的。 过了一会,手机就响了,是秦樱素的。说订了千叶街的位子,请她吃饭。 霍栀说好的,一会就到,验证过身世后,想起秦樱素,她的心,就情不自禁地暖了一点。 乘车去千叶街的路上,她在想,等在那里的,或许不只是秦樱素,或许还应该有母亲。她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这个在28年前遗弃了自己的人呢? 悲喜交加?有点造作,漠然?有点残酷,或许她也曾因丢弃了自己而度过了牵肠挂肚、寝食不安的28年呢。 很快就到千叶街,秦樱素订的位子是间雅静的包间,丝竹声声里,很是柔和。 包间里只有秦樱素,等得有些心焦的样子,见霍栀来了,忙忙站起来,眼里似乎有些泪光,跑过来,无声地拥抱她,霍栀也浅浅地拥抱了她,尽管心里翻涌着的百感交集,脸上却挂着风平浪静,毕竟,在这场所谓的认亲游戏里,自己处在弱势生活的位置,她怕过分的激动会让秦樱素误以为她是在巴结。 秦樱素对服务生说把菜上来后,就不必在里面服务了。 霍栀坐在那里,表情有点木,不知道说什么好,想,若是换个角度,秦樱素是不是也会这样?她不想表现得太热情,无论当初怎样,如今,她已健康地长大了,那些迟来的幸福与温暖,对她,都没太多意义了。 秦樱素细细地看着她,哽咽着说: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霍栀淡淡地笑着说:我都健康地长大了嘛,别说那些了。心里却在想,还没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还是先别急于表达亲情的好,万一医学鉴定不是,那该多荒唐。 秦樱素抽出一张面纸粘了粘眼角的泪:我没告诉她。 霍栀:她…… 秦樱素笑:我们的母亲。 霍栀就觉得有点奇怪,秦樱素怎么会用她而不是妈妈来称呼母亲呢?看来,她们两母女之间,也有点隔阂,否则,秦樱素就不会用她称呼母亲。 她们都不喝酒,就各执一杯果汁代酒,碰了几次,秦樱素说她曾经建议母亲找她,母亲说找回来她也养活不起,还是算了,就这么搁下了。秦樱素看着霍栀,停了一会,说:我们的母亲有点怪还有点冷,说真的,有时候我也不是很喜欢她。 霍栀忽然觉得庆幸,一个冷漠的母亲,会让孩子很受伤的。一直,是霍栀在听,秦樱素在说。末了,秦樱素说不管母亲想不想找她,这些年,她一直在试图找她。说着说着,秦樱素又落泪,把霍栀的心,也泡得酸酸软软的。 秦樱素又问了一些霍栀的生活状况,就难过地说:别在商场当销售服务员了,又累又要看客人脸色,还赚不了几个钱,干脆我给你投资开家小店得了。 霍栀连忙说别。秦樱素问为什么?霍栀说不喜欢平白无故受人恩惠。 秦樱素就哭了,说怎么是平白无故,我是你姐姐,母亲把你丢在外面让你受了那么多苦,就算我替母亲补偿给你吧。 霍栀大声说:我没受苦! 她的反应让秦樱素有些吃惊,遂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是我用词不当,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同情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我们是姐妹…… 霍栀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过激,就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真没觉得自己受过多少苦。 秦樱素飞快说:我联系了医院,改天,我们一起去做个DNA鉴定,好吗? 霍栀想了想,点点头,说该去商场接班了。 《凉爱》 第一部分 《凉爱》 第6节 DNA鉴定是半个月后出来的,霍栀和秦樱素确实是双胞胎姐妹,在青医附院的大厅里,秦樱素抱着霍栀的肩放声大哭,路过的人,侧着脸看她们,霍栀觉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流了泪,在这世上,她终于有了一个亲人,再也不是孤儿了。 断断续续地,和秦樱素交往得就多了。秦樱素问她想不想回家见母亲,霍栀想了想,拒绝了,不是心狠也不是冷漠,而是觉得没那必要,见了又如何?说些什么呢?跟她说这些年自己有多么想念她,还是听她说这些年是多么内疚多么想念自己?都有做秀的成分,她从不知道这个母亲的存在,也不曾想念过她。 秦樱素也没勉强她,说随她意,什么时候想见母亲了,她就和母亲打个招呼。 交往多了,对秦樱素了解得也就多了,一个满感性的女人,很善良,也很体恤别人,总是送霍栀东西,从高档时装到化妆品,什么都送,霍栀不肯收,她就掉眼泪,说她是当姐姐的,应当照顾妹妹,还三番五次地逼着霍栀辞职,说养得起她,因为嫁的丈夫是世家子弟。 秦樱素的礼物成了廪生和藿栀吵架的导火索,廪生认定霍栀和有钱男人好了,因为依着霍栀的薪水,无论如何是买不起这些昂贵的东西,霍栀也不和他辩白,就让他这样认为吧,最好是让他就此和自己翻了脸才好,免得他总是不死心地去商场找她,在同事中惹了无数无谓的口舌。 廪生总是天真的认为,母亲的阻挠是暂时的,时间会让她明白,他和藿栀是真心相爱,从而感动了她,进而同意他们的婚事,可藿栀知道女人一旦倔起来,是很可怕的,廪生的想像不过是一个被溺爱惯了的孩子对母亲的过分信任而已,依着廪生母亲一次次找到门上和她吵闹的架势来看,她是绝对不会放手廪生的婚姻不管的,做母亲的,就这样,总认为自己的儿子是天底下最优秀的男人,娶了谁,都是对谁的恩施和抬举。偏偏藿栀也是倔的,她只想要一份温暖妥帖的爱情,讨厌爱情里的恩施姿态,好的爱情,应该象两条流淌的河流,在某个地方自然地相交,自然舒适地相互融合。何况,和廪生的年龄差距也一直让她心里打鼓。 所以,每每廪生质问她是不是傍上了一个有钱男人的时候,她总是浅浅地笑着,亦不辩解,随他自己领会。 廪生就大叫着:你是在用这种方式刺激我吗? 藿栀就说我为什么要刺激你?我又没嫌你钱少?是你家里人嫌我穷嫌我老而已。 廪生就暴怒而去,丢下她一人怅怅地呆在原地。 名牌就是名牌,穿着秦樱素送的名牌时装,窈窕的霍栀便也显得雍容了起来,有时,秦樱素特意买了一样的时装穿了,和她站在镜子前看,竟然很是难以分辨呢。秦樱素就看着她笑:如果你把头发再做一下,就可以到我家去以假乱真了。 霍栀就打她,秦樱素边笑边逃着说:姐夫小姨子,挤眼弄鼻子嘛。 不工作的秦樱素有的是时间混在霍栀这里。有时,她们躺在床上聊天,霍栀讲在孤儿院的生活时,秦樱素总是默默地听着,眼睛慢慢湿了。她也和霍栀讲自己的生活,她在一家公司做平面模特时,认识了前去洽谈平面广告的江村,然后,江村公司的平面广告都是由她来做模特的,随着交往的多了,风言风语也就多了,他似乎也有娶她的意思,她本想拒绝来着,可架不住母亲的一再施压,母亲说女人嫁人,就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要是拒绝了,她上哪儿去找江村这样满碗都都是金银珠宝的主?她就稀里糊涂地和他结了婚,可结了婚的她过得一点也不快乐,江村有个叫江泊儿的妹妹,一直看她不顺眼,总把她当那种为了过上阔太太生活而故意引诱了江村千方百计嫁进豪门的浅薄市侩女子。江村不在家时,她时不时地冷言冷语,江村一回来,她马上又变个人似的嫂子长嫂子短地甜蜜着,愣是让江村以为,她的诉苦,是故意搬弄江泊儿的是非,两人经常因为这吵架。 秦樱素叹了口气:藿栀,别信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一套,要是你不爱一个人,他就是把全世界的金银珠宝都搬来送你,你都觉得生活没意思。 要是没你的小姑子,你和姐夫不至于过成这样吧?藿栀问。 秦樱素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双手托着下巴冲着藿栀说:未必,有时候,我就想,我们之所以会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吵,可能还是因为不爱吧,爱一个人就会包容他的所有,包括缺点。 你们的问题是谁不爱谁? 可能是我不够爱他,爱这东西装是装不出来的,或许,他也感觉到了,觉得挺窝火的,毕竟他是大名鼎鼎的钻石王老五啊,什么样的老婆娶不到?偏偏娶了我这不知好歹的,估计他心里也很丧气。秦樱素叹了口气:可能真是我不知好歹,藿栀,我总想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藿栀握着她的手:别瞎想那些想要又要不到的东西了,想多了,会更不快乐,对了,既然你那小姑子经常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地演戏,干脆哪天你让姐夫假装去上班,然后呢,悄悄藏在家里,让他见识见识你小姑子的真实嘴脸。 秦樱素笑:那个江泊儿,精得跟猴似的,糊弄不了。 两人就望着天花板叹气,秦樱素就幽幽说:生活是用来忍的,无论它看上去是多么华丽。 霍栀拍拍她的手。 秦樱素歪着头看她,突然问:你真的不想见见母亲? 霍栀顿了一下:暂时没想法。 秦樱素定定看着她:霍栀…… 霍栀用鼻子嗯了一声,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她:怎么了? 秦樱素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虽然我也不太喜欢咱们的母亲,可是她老了,挺孤单的,每月都非要我回去陪她几天,你能不能每月代我回去陪她几天?就当你是我,咱俩长得这么像,只要你不说谁也看不出来。 不想回去就不回去嘛,为什么要我代你陪她?霍栀疑惑。 秦樱素的脸上,渐有羞色:以后我再和你细说,好吗?就当你帮我。 霍栀坐起来,看着她:你是不是外面有…… 秦樱素捂住她的嘴:以后我告诉你,过几天,你就代我回母亲家好吗? 然后呢? 江村会去母亲家接我,在他去接我之前,我会及时赶回来和你换回来,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你找个借口出来,然后走就行了,我呢,就回母亲家等他。秦樱素一本正经地看着她,眼里带着隐隐的期冀。 见霍栀还在犹豫,秦樱素就抱着她的胳膊晃悠:好妹妹,求你了,帮帮姐姐吧,我都快在这两个家里憋疯了,你放心,没人能看出来的,我就到附近山清水秀的地方散两天心。 霍栀犹豫不决:我还要上班呢。 辞职嘛,你的工资我包了。秦樱素恳求她。 好吧,你得保证准时回去换我,不然,被姐夫把我当你接回去,就麻烦了,不用你给我发工资,我和同事换换轮休就是了。 见霍栀答应了,秦樱素开心得像个孩子,一连几天,不是拉着她做头发就是拽着她一起买衣服,全是同一款,买两套,这样,她和霍栀穿得一样,到母亲家小住时互换身份时就不容易穿帮了。 《凉爱》 第一部分 《凉爱》 第7节 第一次去郊区的母亲家,霍栀心慌得要命,唯恐被母亲看出来。 很快,她就发现她的担心是多余的。见她进来,母亲先是说回来啦?又黄又瘦的脸上表情淡漠,然后继续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剧,瘦瘦的腿套在花裤子里盘在沙发上,嘴里咬着一根烟,眉眼间有些乖戾的巫气。母亲的样子让霍栀很疑惑秦樱素所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因为看上去,母亲似乎并不需要别人陪她,甚至对霍栀的到来有点烦,皱着眉头不停地抽烟,到了中午时,才抬眼看看墙上的表,歪过头来,对霍栀说:还不做饭? 霍栀先前对母亲的一些温暖念想,一点都没了。 霍栀起身,去了厨房,里面又脏又乱,剩菜剩饭摆得到处都是,她皱着眉头收拾了,在厨房里到处找菜,除了一棵干枯的老葱和一棵白菜什么都没有。 母亲站在厨房门口看了一会:你今天是怎么了?都几点了也不去超市买菜? 霍栀忽然想起,秦樱素说,她每次回家,都要去超市给母亲买很多东西,适当的时候,塞给母亲一点钱。 霍栀勉强地笑着说:这就去。说着,去换鞋,拿起手包时,见母亲的眼睛盯着手包不放,便按照秦樱素的嘱托,从钱包里拿了一千块钱塞到母亲手里:给你的零花钱。 母亲接过来,数了数:物价都涨成这样了,一千,怎么够花。 霍栀心里一阵反感,又抽了两张给她。 去超市的路上,心里想,天啊,一个这样冷漠的母亲,秦樱素是怎么忍受下来的,忽然很庆幸当年她把自己送了人。 霍栀在母亲家度日如年的过了两天。 秦樱素把随身所带的东西全放在了霍栀这里,手机,家钥匙,身份证,会员卡……打着哈哈说,万一自己回换不及时,江村来把霍栀当自己接回去,有这些东西在,他也不会起疑心。 期间,江村来过几次电话,霍栀接得胆战心惊,唯恐他听出声音不对,就尽量地不说话,只用嗯嗯啊啊或是简单的一个好字来回答。 江村的嗓音很好听,一听他的声音她就会联想起中央电视台某著名主持人,稳重浑厚,他打电话,也没什么事,不外是在家住得怎么样,有没有和母亲吵架等等…… 霍栀嘴里应着,心里却在想,感觉上江村是个满不错的人啊,秦樱素怎么会有外遇呢?然后,突然地为秦樱素担忧了起来,她就不怕被发现吗?万一江村知道了内幕,可不是闹着玩的。 在第三天傍晚,秦樱素准时赶回。在街角的隐蔽处,满面春光地拥抱着霍栀,一个劲地说谢谢。 霍栀正想问她为什么要这样,是不是不爱江村时,秦樱素包里的手机响了,藿栀把手机递给她,冲她做个鬼脸说:江村。 说完,秦樱素接起手机,若无其事地说:好,你几点到?我在街口等你。 接完电话,冲霍栀道:好险,我再晚一个小时回来,他就把你当我接回去了,哈。 霍栀有点难过地握了握她的手:这些年你是怎么长大的? 秦樱素淡然地笑:小狗小猫是怎么长大的,我就是怎么长大的。 《凉爱》 第一部分 《凉爱》 第8节 虽然不情愿,霍栀每个月还是会替秦樱素去母亲家小住几日,渐渐的,也就习惯了母亲的冷漠,知道江村也没听出声音上的不对,再接他电话时,也就不那么忐忑了。 冬天渐渐深了,这天,霍栀又替秦樱素回母亲家。 母亲看着她进来,突然问:外面冷不冷? 回来几次了,母亲从没主动问过类似的话,就有些奇怪,淡笑着说:还好。 母亲不无担忧地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我怎么觉得有些冷呢?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霍栀忙说:天冷就开空调嘛。 母亲说空调坏了,说着就爬到床上,拉过被子来盖在身上,神情瑟瑟地说:真冷。 霍栀没再搭理她,收拾了一下厨房就出门去超市了,现在,对秦樱素住在母亲家的所有流程,她已熟稔了。 吃过晚饭后,江村打电话来问这边怎么样,霍栀说都很好,就是空调坏了,刚说完,霍栀就有点后悔了,唯恐江村像那些二十四孝女婿一样跑过来帮着修空调。 江村倒没说要来修空调,只说明天一早他去商场买台新的,估计下午就能送到母亲家,这样,晚上就不冷了。 霍栀小声说了谢谢,电话那头的江村,突然笑了:你什么时候学会和我客气了?这还是第一次跟我说谢谢呢。 霍栀心里一惊,知道和江村说谢谢并非秦樱素的风格,忙打趣着说:偶尔客气一次,不行吗? 江村又和她说笑了一会就收了线。 第二天下午,商场果然把空调送来了,很快就安装好了,霍栀犹豫着要不要跟江村打电话说一声,有怕言多必失,就算了。 是夜凌晨,她迷糊着醒来,一睁眼,见母亲站在床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就吓了一跳,猛地坐起来,说:妈,你干什么呢? 母亲幽幽说:没什么,我想给樱素打个电话。 霍栀猛地就惊出了一声冷汗,有点磕巴地说:妈,您说什么呢,我这不是就在你眼前吗? 母亲哦了一声,说老糊涂了,说完,就转身回自己卧室去了,黑黑的夜里,母亲的趿拉着拖鞋摩擦着地面的声音,分外地响。 霍栀坐在黑暗中,久久地闭不上嘴巴。 《凉爱》 第一部分 《凉爱》 第9节 一些不安,像群食物丰富的小虫子,在霍栀的心里,毛毛痒痒地成长爬行,难以言喻的惶惑笼罩了她,一直延续到次日的下午,这种惶惑,更是强烈了。 她一次次地在母亲家和街角的隐蔽处往返,每往返一次,内心的惶恐就生长了一寸,母亲的目光,总是有些缺乏善意地在她身上扫来瞄去,随着她进出的次数增加,置疑的味道,越来越重了。 秦樱素像个玩恶作剧的坏孩子,故意要吓唬她折磨她一样地躲避在世界的某个角落,迟迟不肯现身,最后一次去往街角,霍栀觉得腿都软了,像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按照以往规律,这时的江村应该正在前来接秦樱素的路上,霍栀无法想像,如果秦樱素不赶回来,结果会怎样呢? 藿栀不敢往下想。 她站在街角的角落里,不停地眺望着的目光,终于一寸寸地涣散着坍塌下来,依着墙,软软地站着,手机响了一遍又一遍,她没接,不必猜,是江村的电话,他定是在母亲家久等她不来,才一遍遍电话催她。 眼泪从霍栀的脸颊上滚落下来,她不敢接电话不敢回母亲家,因为她无法坦然地以秦樱素的身份随江村回家。 惶恐让她的身体越来越软了,顺着墙,软软地蹲下去,把脸伏在膝盖上。 突然,她听见了有脚步向自己走来,大喜过望的藿栀,猛地抬起头,大喊:你…… 只吐出一个字,她就愣住了,是母亲,她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眉目英武,目光焦灼。 她愣愣地看着他们,嘴巴微微张开,却什么都说不出。 倒是母亲,一路趔趄一路絮叨地走了过来,一把抓起她的手:怎么又跑这里来了?打电话也不接!说着,又回头对男子:她小时候就喜欢蹲在这个墙角里玩,一玩就是半天,人都给玩傻了。 霍栀知道,这男子,必是江村无疑,只是浅浅地笑了笑,有些胆怯地低下了头。 母亲拽着她往家走:都多大个人了,还喜欢蹲在墙角里玩。说着拍打拍打她的后背:看把衣服蹭得……可惜了。 霍栀身不由己地被母亲拽着往前走,边走边回头,现在,她恐怖的已不是秦樱素不回来,而是怕她突兀间闯出来,天呐,如果是这样,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穿着一模一样衣服的女子,即使不会把别人吓坏,她们又该如何解释呢? 想到这里,霍栀便加快了往母亲家走的脚步,把母亲拽得一个趔趄一个趔趄的,唯恐秦樱素斜刺里闯出来,她精心布置的谎言也就泡了汤,当着江村的面,谎言泡汤的后果,有多恐怖,可想而知。 快到母亲家门口时,江村把霍栀的手从母亲手里接过来:妈,我已经把樱素的东西放车上了,我们还是直接回家吧,就不进屋了。 母亲看看霍栀,不满地:一句话不说,傻了? 霍栀恍惚地:哦,妈,我走了。 母亲拍拍她后背上的尘土,摸摸她的头:恍恍惚惚的,该不是中邪了吧? 霍栀抹掉母亲的手:谁中邪了?虽然这么说着,却还是迟迟没有上车,心乱如麻地站在江村的车旁,心想是这就跟他回去呢?还是再找个借口在母亲家多住几天等秦樱素回来?她飞快选择了后者,因为不想贸然闯进江村的生活中,那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兵荒马乱的场景,她不敢想像。 她期期艾艾地:妈,我还想再住几天。 母亲不满地看了她一眼:行了,你陪我三天就够了,跟小江回去吧,没住够的话,下个月再回来住。说着,就拉开了车门,生硬地把她往车里塞。 霍栀把着车门不肯坐进去,母亲不高兴地拍了她的手一下:樱素,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江村倒是满温和,看看霍栀又看看母亲:妈,既然樱素还想住,就让她多住几天吧。 母亲把头摇得很拨浪鼓似的:不行,结了婚的人怎么能没完没了地住娘家?霍栀看得出,母亲明显有讨好江村的成分。她忽然地很难过,为秦樱素而难过,觉得她就像枚被母亲当成为自己钓回利益的饵一样,被毫不怜惜地甩了出去。 江村对母亲笑了一下,弯下腰,对霍栀道:还是回去吧。 霍栀不知所措地看着街边的建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使劲闭上眼,用力摇了摇头,想让自己醒过来,她宁愿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个幻梦。 可,当她睁开眼,她依然坐在江村的车上,而且江村已坐到驾驶位上,一直以来,她所恐惧着会发生的一切,终于到来了。随着江村扭动钥匙的那一刻,霍栀的心就像受惊的小鸟,扑通不止,车过街角,她回头张望母亲,母亲正站在夕阳的余照里,微微地皱着眉头,望着车去的方向,目光深邃阴冷。 霍栀回过头,缓缓地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江村边开车边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霍栀慌乱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指了指额头说:有点头疼。 江村用余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霍栀就觉得心脏里的血液,像一锅沸腾的水,翻腾得让她觉得心慌气短,无法按捺。 江村疑惑地看着她,说:这几天我可没见着你,也没机会招惹你,你这又是怎么了? 霍栀嘤嘤说:没。 江村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地:还不承认,肯定是生气我没让你妈留你在家多住几天。 霍栀在心里切了一声,心想,如果不是为了秦樱素,谁希罕在那个又冷漠又懒又贪婪的老太婆家住。嘴里却极简短地说:有一点。 江村愣愣地看着她,慢慢把车子滑到路边停下,认真地看着她:樱素,你没事吧? 霍栀心里一惊,以为江村是看出了什么破绽,惶惶地说:没事。 江村定定地看着她:你身体不舒服?说着,伸手来摸她的额头。 霍栀嗖地一下闪开,下意识地说了句:你干嘛呢? 江村也有点不高兴了,悻悻地收回手:你老这样,一见我你就这样,你有完没完了? 藿栀意识到是自己下意识的过激反应让江村误以为是秦樱素排斥他了,就小声讷讷地:没事,你别生气,我就是有点乏。 江村想说什么,但忍了忍又忍地说了句:没次回你妈家回来,你都这么说。说着,江村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藿栀心里,突然地有点为江村凄凉,估计是秦樱素每次约会完情人回来,对江村便有些不冷不热的疏远,作为丈夫,不被妻子亲昵,江村肯定是会难受的。可,她不能告诉他,自己是藿栀而不是秦樱素,所以,不习惯来自这个陌生男人的亲昵。她只好拼命装出身体不舒服的样子尽量往车窗方向靠,江村倒笑了,顺手把车门锁上:小心把车门挤开,摔下去,不知道的还当我是谋杀你呢。说得霍栀的心一蹦一跳的,一下子想到了姐姐秦樱素,她到底去了哪里?她又找不到联系她的方式,可怎么办好呢?这么想着,心就凄惶了起来。 一路上,江村一直很留意霍栀的脸色,眼里带着疑惑:樱素,你真的有点反常。 霍栀的心就更慌了,连忙说:有什么反常?回家吧。 你确定你没事? 霍栀点点头。 《凉爱》 第一部分 《凉爱》 第10节 一路上,两人都很沉默,西去的夕阳昏昏沉沉地坠在城市的楼群中,整座城市显得暧昧起来。 进入市区越深,霍栀的心就越是慌乱,想起了秦樱素说过的精灵古怪的小姑子江泊儿,但凡刁钻的女孩子,个个细腻,洞彻力很强,惯于从蛛丝马迹中发现破绽。霍栀越想头越疼,干脆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了,事已至此,只能是兵来将挡谁来土囤了。 车子悄然停下,就听江村说:睡了? 霍栀一万个不情愿地睁开眼,慢吞吞地下车,望着眼前的这栋位于黄金地角的联体别墅式房子,心仆仆跳得厉害,江村把车停进车库,回头看她:回娘家住了几天就不认识自己的家了? 霍栀虚虚地笑了一下:忽然觉得很累。 江村凝重地看着她:是不是病了?从今下午看见你,我就觉得你不对劲。 霍栀没吭声,跟在江村身后上楼,到了3楼,江村掏钥匙开门,霍栀远远的站在他身后,直至门开了,江村回头看她,看着看着,就一改脸上的严肃劲:进来啊,你是这家的女主人,今天怎么像个不实在的客人似的局促着不敢进屋。 霍栀进了门,江村换完鞋就进客厅了,霍栀拉开鞋柜,发现里面摆了两双女式拖鞋,知道其中一双是江泊儿的,心里就轻轻一松,估计江泊儿可能不在家。 霍栀凭感觉找双拖鞋换上。 进客厅,方方正正的客厅足有80平米,北墙被做成了艺术酒柜,珐琅质地的酒柜里摆满了各色的洋酒,在灯光的普照下,闪烁着各种各样的晶莹剔透光泽,东墙上挂着一台巨大的液晶电视,电视旁边,挂了许多艺术相框,大都是同一个女孩子的照片,不必问,肯定是江泊儿。客厅的南面是整面的落地窗,窗边摆了些郁郁葱葱的花卉。 江村顺手打开电视,回头看着她,有点奇怪地:你怎么好像不认识自己的家了似的? 霍栀心里一慌,忙说:没啊。 江村坐到沙发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坐下,歇会。 藿栀有点局促地坐下,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平而自然,却又不知道做什么好,就拿起遥控器换频道,江村侧着脸看她,目光里的审视让她有些不安,却竭力地掩饰住了。 江村却突然地笑了,有点暧昧地努了努嘴,想来吻她一下,藿栀连忙一闪:别,让泊儿看见过不好。 江村道:她还不知跑哪里疯去了呢。说着,就来吻她的耳垂。 霍栀一边往旁边歪头一边说:痒。 江村有点讪讪的,突然抱起她:咱做饭吧? 霍栀如获大赦:好,家里有菜吗? 江村笑着说:有啊。 说着扛起她就往走楼上走,霍栀边挣扎边打他:你不是要做饭吗? 江村一本正经:是啊,我们这不正在去做饭的路上吗? 霍栀一下子明白过来,做饭是秦樱素和江村之间的欢爱暗语,霍栀就更急了,天呐,她怎么可以和江村上床做爱?他是秦樱素的老公啊。 霍栀慌得不成,急于摆脱这种尴尬的局面让她挣扎得更是剧烈了,最后,她和江村一起摔倒在二楼地板上,滚成一团,江村似乎更有兴趣了,翻滚着非要吻她。 霍栀把头歪向一边,死死地闭着眼,江村纳闷地看着她:樱素,你到底是怎么了? 霍栀一急,眼泪都出来了,江村呆呆地看着霍栀的眼泪,不知怎么着好,霍栀就道:我肚子疼。 江村的脸一下子就阴了下来:你总这样,只要我想做爱,你就会说肚子疼,我看你不是肚子疼,是心理作用! 说着,江村呼地站起来,带着一个丈夫被妻子拒绝的尴尬和愤怒离开了。 霍栀躺在地板上,紧张的心,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慢慢坐起来,细细地看着楼上的房间,江村进的那间,大约是卧室。其他的门,都掩着。 霍栀坐在地板上,低着头,付在膝盖上,她真想就这么坐下去,一直坐到秦樱素突然出现为止。 《凉爱》 第一部分 《凉爱》 第11节 过了一会,江村从她身边路过,默默地下了楼,再过一会,楼下的厨房里响起了洗涮声,大约是江村在做饭了。 霍栀知道,如果自己真的是江村的妻子秦樱素,刚才的举止,不仅有点过分,还有点伤他自尊,还好,他没发火。 霍栀起身下楼,站在厨房门口,看江村已做好了两个素菜和一份煎三文鱼,正在做一份海鲜汤,他边做菜边侧脸看着霍栀,目光里有隐隐的审视,霍栀有点歉疚的不安,便走过去推了推他:我来吧。 江村把锅铲递给她,霍栀接过来做饭,娴熟地做汤,江村站在她身后:肚子不疼了? 藿栀虚虚地嗯了一声。 江村有点不太相信地:你总是莫名其妙地肚子疼,不看医生怎么行,明天我就陪你去。 霍栀浅浅地笑了笑:不用,过一阵就好了。 江村不高兴地:你总这么说,樱素,是不是你根本就没肚子疼? 藿栀连忙强调:真的是肚子疼。 江村没精打采却话里有话的:算了,你说疼了就疼了,你说不疼了就不疼了,你的肚子,你说了算。 霍栀也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没说什么,盛好汤,端进和厨房相通的餐厅。江村端着菜,跟在身后。 霍栀不时瞥一眼电话机,根本就没心思吃饭,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电话突然响了,而且是秦樱素打来的,然后呢,告诉她赶快找个借口从抽身出来相互交换身份。 电话一直沉默。沉默得让霍栀都失去了吃饭的胃口。 江村也吃得索然无味的样子,神态很是寥落,边吃边看藿栀:樱素,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不好? 藿栀忙摇头:没有啊,挺好。 江村想说什么,想了想,又叹了口气,不说了,埋头喝汤。 饭后,两人看了一会电视,江村提议上楼睡觉,霍栀借口说江泊儿不是没回来嘛,她想边看电视边等着给她开门。对她的这个说法,江村好像觉得有点奇怪:泊儿身上带着钥匙呢。 霍栀笑笑:就当我送她一份温暖么,一个人深夜回家的人,如果见家人还在等着自己,心里会很温暖的。 大约是秦樱素从未因江泊儿说过类似问体恤的话,让江村就更是奇怪了:怎么突然对泊儿这么好?我真羡慕她。又坏笑着说:你也让泊儿羡慕我有个又贤惠又妖精的好老婆吧。 霍栀在心里浅浅地苦笑了一下,江村不会知道,在孤儿院长大的她,对温暖是多么的渴望与眷恋,当然,在这个夜晚,她坚持守在楼下,并不是为了给经常偷偷刁难秦樱素的江泊儿送份温暖,而是逃避和江村同床共枕的借口。 见霍栀执意要等江泊儿,江村也没勉强她,心情很好地哼着小曲上楼去了,霍栀眼睛盯着电视,心思却在不知所踪的秦樱素身上,估计江村差不多睡着了,她悄悄给母亲打了个电话,想探听一下她那边的动静。 电话响了好半天,才被接起来,霍栀小声说:妈,是我。 母亲睡眼惺忪的声音里透着不快:明明知道我神经衰弱,深更半夜地还打什么电话。 一听这话,霍栀就明白了,自己走后,母亲那边什么事都没发生,对母亲的态度却颇是厌恶,低声说了句:我闲得无聊,成了吧? 说完,就把电话扣掉了。 片刻,电话突然又响了,霍栀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大喜过望,以为是母亲那边有了什么消息,一把捞起电话,听见的却是母亲的哭声她幽幽的哭声在电话里显得旷远而悠长,好像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樱素,樱素……樱素你在哪里?你不在,我可怎么活…… 霍栀愣愣地听着,觉得背上的汗毛都站起来了,忙说:妈…… 母亲像没听见她的声音一样继续在电话里哭,霍栀的心,就更毛了,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母亲的眼睛里,有种幽冷寒静的东西,仿佛能看穿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霍栀索性不再作声,任由母亲在电话里哭诉,过了一会,母亲像个被叫醒的梦游人一样,说:我悃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霍栀握着话筒,捂在耳上听着,只有细碎的交流声,像一群饥饿的小老鼠在幽远的地方不停地穿梭啃咬。 霍栀看了一下墙上的表,快12点了,正为今晚到底是该找什么借口睡在哪里而苦恼着,门上响起了转钥匙的声音,她懒懒起身去开门。 门还没开呢,就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说:哥,太阳从哪边出来了?你半夜等着给我开门。 霍栀什么也没说,就把门拉开了。 门外的楼梯灯有点黯淡而惨白,她看见一个穿了条浅蓝色裘皮上衣和浅白色牛仔裤的女孩正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结结巴巴地说:嫂子? 霍栀笑了一下,尽量学着秦樱素的声音:泊儿,怎么才回来? 江泊儿呆呆地看着霍栀,仿佛和不适应半夜回家时有人等着给她开门,霍栀拉了她一下:泊儿,进来。 江泊儿尖叫:别碰我! 江村大约是听见了声音,从楼上下来,远远地说:泊儿,你嫂子好心好意地熬夜等你回来给你开门,你喊什么喊? 江泊儿一闪,站到江村身边:我嫂子的手太凉了,凉得吓人。说着,她还摸了摸被霍栀拉过的手。江村弹了她脑袋瓜一下:就你事多,你嫂子手冷,还不是大冬天夜里等你等的? 江泊儿撅着嘴,看着霍栀,怯怯地说:嫂子,谢谢你,以后你别半夜里等我,我习惯了自己拿钥匙开门,冷丁的,你来开门,把我吓了个半死。 江村推着她:快去睡吧,你就整个是一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江泊儿一步一回头地往自己卧室里走,她的卧室是一路客厅旁的一间房子,从虚掩的门缝了,隐约可见里面挂满了明星海报。 江村关上门,拥着霍栀往楼上走:别理她,她一惊一炸惯了。 霍栀步履沉重地跟江村上了楼,呆呆地坐在床边,拼命地想:要不要告诉他实情?不告诉的话,这一夜怎么过?可是,如果告诉了他实情,岂不是等于毁了姐姐秦樱素的婚姻,从她苦心要隐瞒外遇的状况来看,她还是很在乎这桩婚姻的…… 《凉爱》 第一部分 《凉爱》 第12节 思来想去,霍栀决定编造一个谎言,她飞快转动脑筋,然后郑重地转过身,对江村说:我想告诉你件事。 江村见霍栀满脸严肃,仿佛也感觉到问题严重,就微笑了一下,说:这么严肃,什么事?该不是要告诉我,你不爱我,爱上别人了吧? 霍栀心里,又是一声叹息:怎么会是我爱上别人了呢? 江村看着她,等她下文。 霍栀抿了抿嘴唇:前两天我遇上一世外高人,他说,我在一个月之内,不同和丈夫同房,否则就会有血光之灾。 江村听完,哈哈大笑:你还真信这些骗人的鬼话啊?来,让我试验一下,看看到底会有什么样的血光之灾。 霍栀认真地看着他,努力镇定地把谎言编下去:真的,我不骗你,一开始我也不信,后来听他说得玄,我也就不敢不信了。 江村也不恼,躺在床上阳光灿烂地笑着问:是不是那世外高人后来又告诉你,这血光之灾其实也有破解的办法,但是,需要你舍得花银子? 霍栀摇摇头:没有,没有破解的办法,他也没跟我要钱。 江村愣了一会,坐起来,思量了片刻,恨恨地说:这些骗子,也就吓唬你们女人。 霍栀假装诚挚状:平白无故的,他吓唬我干什么?不要钱也不要色的。 江村咬牙切齿:他倒想要你色来,他敢! 霍栀见江村目露凶光,知道他的忍耐已到极限,就好声好气地说:好了好了,也许他是一片好心呢,有些事,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反正我们又不损失什么。 江村看了她两眼,就丧气地一头扎到床上。 霍栀一阵怯喜,伏过身,假意安慰他:你先睡,我去洗个澡。 江村定定地看了她一会,恨恨地抱起枕头:我去客房睡一个月。 霍栀心下大乐,都差点笑出声来,连忙推着他往外走:谢谢你,这样的事,还是别造次的好。 江村摸了她的脸一把:摸一下不犯戒吧?就到隔壁的卧室去了。 霍栀关上门,长长地吁了口气,呆呆地坐在床上,心里,在拼命地诅咒秦樱素只顾得在温柔乡里忘乎所以了,却把自己送进了坑里。霍栀苦思冥想着,突然想起了秦樱素的手机,手机肯定有通讯录,也许会有那个让她每月准时失踪三天的男人的电话,手机在包里,而包还在楼下,霍栀一刻也不想等,就蹑手蹑脚地下楼去拿包。路过江泊儿的房间时,她突然听见江泊儿房间里似乎有窃窃人声,她侧耳一听,是江泊儿轻声细语说话的声音,霍栀不敢多停留,悄悄走到沙发边,拿起手包,一转身,把电视遥控器给碰到地上了。在寂静的夜里,这声音分外刺耳,就见江泊儿房间的门,一下子大开了,灯光刷地扑出来,江泊儿看着一脸紧张的霍栀,不高兴地说:嫂子,大半夜的,你吓死我了。 霍栀歉意地指了指包:我下来拿手机。 江泊儿不满地扫了她一眼,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不知深浅的保姆,霍栀便想起了秦樱素说的江泊儿在江村面前对她一副面孔,背着江村又是另一副面孔的乖戾,就也没客气地扫了她一眼,抬脚就往楼上走,这时,江泊儿兀自说:没事,是我嫂子,咱们继续聊。 霍栀这才看见,原来,江泊儿耳朵上挂着耳麦,正在跟人网聊。 霍栀提着包,回了卧室,关上门,开始摆弄手机,虽然她代替秦樱素回母亲家住了好几次了,而且每次都带着秦樱素的手机,她始终觉得手机就是人的隐私小仓库,出于尊重,她从没想过要刺探秦樱素的隐私,也就从没翻看过秦樱素手机里的储存内容。 手机里的通讯录是空的,短信息大都也是些垃圾段子,通话纪录上的电话号码,只有江村和母亲家的。看样子,秦樱素每次在把手机给她之前,都清理过,霍栀突然地感觉有些受伤,觉得秦樱素让自己代她回母亲家小住,虽是貌似信任,骨子里,对她还是满提防的,不然,作为一个有社会生活的成年人,手机里的信息,不会这样贫乏。 霍栀把手机扔到床上,想洗个澡,便打开卧室卫生间的门,才见,原来,这卫生间满大的,足有其八个平方,一侧,有个巨大的按摩浴缸,霍栀放上热水,躺进去,突然想,或许,秦樱素和江村曾经在这个浴缸里嬉闹过,脸,微微地有点发烫,觉得自己的想法似乎有点情色,就拍了自己的脸一下。她突然想起了廪生,想他这几天会不会找自己,为了防止母亲起疑心,每每代秦樱素回去住时,她都要关掉手机,把属于自己的一切,放在家里。 想起廪生,想起他看着自己时的目光,霍栀的心,就微微地疼了一下,她闭上眼,靠在浴缸沿上,很快就有了悃意,蒙胧中,她看见秦樱素似乎被着拽着走在一个烟雾迷梦的幽深隧道里,她一边走一边挣扎着大喊:救我救我…… 秦樱素却在烟雾深处消失了,只剩了一只惨白的手,在白色的迷雾外拼命招摇,霍栀拼命地追过去,想拉住她的手,突然,一只冰冷的大手从背后捂过来,她挣扎着想知道究竟是谁,胸口一阵剧疼,就醒了过来,原来是个恶梦,她睡着了,沿着浴缸沿下滑时呛了一口水。 噩梦让霍栀更是不安了,湿漉漉地从浴缸里爬出来,裹着浴巾发了半天呆才郁郁地上床,郁郁地睡了过去。 睡在客房的江村,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听到了藿栀下楼的脚步声,也听见了她和江泊儿叮当的几句话,他懒得出去看,不知为什么,这姑嫂两个像是圈在一只笼子里的狗和猫一样斗嘴不停,把他夹在中间,左右不是,说真的,他有些后悔和秦樱素结了婚,当然,他也知道秦樱素也在后悔嫁给他,不然的话,她就不会动辄就拿肚子疼推脱他的求欢,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失败。 他翻了个身,看着天花板,想着今天在街上看见秦樱素瑟瑟在墙角里的样子,好像被吓坏了似的,他从没见过秦樱素有过这样令人爱怜的表情和神态,在以往,哪怕是她错了,也是一副真理握在她手里的雄赳赳样子,可今天,她显得那么柔那么弱,柔弱到让他想拉到怀里心疼一下子。 《凉爱》 第一部分 《凉爱》 第13节 次日早晨,霍栀还在睡着呢,就听江泊儿大惊小怪的声音:哥,你怎么睡在客房里了?和嫂子吵架了吧? 霍栀听见江村说:别替我们瞎操心了,关心关心你自己吧,不小了,赶快找个合适的嫁出去,哥哥早就给你准备好嫁妆了。 江泊儿哼了一声:是嫌我在家碍眼碍事吧? 江村道:你都26了,也该正经谈场恋爱,小心熬成老姑娘嫁不出去。 江泊儿撒着娇的声音:嫁不出去才好呢,我天天呆在家里给你捣乱。 听江村兄妹两个说说笑笑着下楼了,霍栀坐起来,望着窗帘上的阳光,透透地亮着,心里,却是昏暗而茫然,像一个闯进了恐怖迷宫的孩子,不知怎样才能找到出去的路,从现在开始,她在这个迷宫中的身份,必须是秦樱素而不能是霍栀,她要时刻谨记这一点,才能不出纰漏,才能不至于葬送了秦樱素的婚姻,她悄悄地叹息了一声,下床,环顾了一圈卧室,床头的一侧是梳妆台,床脚的斜对面是张看上去很舒适的电动按摩椅,窗头北侧立着一只描金的仿古式五斗橱,再然后是只描金挂衣橱。 从现在起,她必须熟悉这个家的一切,不能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衣橱里挂满了衣服,一开橱门,便有一股异香扑面而来,清幽而安静。霍栀找了一套浅蓝色的家居服穿上,起身下楼。 江泊儿正坐在餐桌旁喝牛奶,见霍栀下来了,甜甜笑着说:嫂子,今天你有没有事? 霍栀想了一下,说:暂时没事吧。 江泊儿放下奶杯,欢快地说:太好了,嫂子,今天你跟我到店里去玩吧。 霍栀想起秦樱素似乎提过,江泊儿大学毕业后,不愿意到江村的公司做事,又不愿意去其他公司做事而受制于人,就开了家叫天堂的书吧,不仅不赚钱,每月还要江村替她往里垫,为此,秦樱素和江村说过几次,谁开店不是为利?没见过像江泊儿这样开店的,好像是为了找个理由往外扔钱似的。江村倒不在意,赔得不多,他也掏得起,只要妹妹高兴,她怎么着都成。 霍栀正想应还是不应着,江村端着几只煎蛋从厨房出来,递给霍栀一份:没什么事,你就去泊儿店里玩吧,反正她那儿有不少你爱看的杂志。 霍栀就点点头,江泊儿很高兴,跑回自己房间收拾东西去了,霍栀突然发现早餐桌上没她的煎蛋,就有点尴尬,想是不是江村还在生昨晚的气,特意没准备她的早饭,就讪讪坐下,拿起一块面包来吃。 江村看了她一眼:要不要我帮你做份煎蛋? 藿栀忙说不用了。 江村直直地看着她:你有点不对劲。 藿栀心里发慌:我哪里不对劲了? 江村见她认真了,就笑着说:以往早晨,都是你自己去煎鸡蛋的,你嫌我煎的鸡蛋火候太轻,不好吃。 藿栀恍然大悟,想,秦樱素肯定是曾为早晨煎鸡蛋的火候跟江村吵过架,所以,江村为了不讨气生,早晨干脆不煎她的那份鸡蛋了。 藿栀从奶锅里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报纸上说,鸡蛋这东西,女人吃多了不好,我就少吃点吧。 江村不置可否地看着她,没再说什么,继续吃饭,过了一会,又说:我让你找的家政工人找得怎么样了? 藿栀心里乱得要命,或许,现在发生的这一切,秦樱素也没想到,所以生活上的事,也就没交代,家政工人的事,她哪里知道啊,索性就做贤惠状:找什么家政工人,我又不上班,收拾收拾家就当锻炼身体了。 江村不悦地:这楼上楼下的,你收拾一遍就得大半天,天天晚上跟要吆喝着累死了,让你找家政工人你就这么说…… 霍栀不敢抬头看江村的眼睛,唯恐他从自己眼神里发现了什么破绽,忙忙简短地:你放心好了,我以后再也不喊累了。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不是我不心疼你。 吃完饭,江村收拾一下,就去公司了,霍栀也收拾停当,和江泊儿一起去她的书吧玩,一路上,霍栀不时用余光看江泊儿,很漂亮很媚气的女孩子,眼睛又圆又大,长睫毛忽闪忽闪的,嘴唇原本就圆润性感,再涂了点唇彩,就显得更是诱人了,脖子修长白皙,皮肤好得弹指即破,江泊儿留意到她的目光,边开车边笑着说:干嘛总看我? 声音已经没了早晨在家的甜蜜。 霍栀浅笑了一下:看你的皮肤,你很漂亮。 江泊儿歪过头,样子有点意外。霍栀猜可能是秦樱素和江泊儿之间,一直是相互抵触挑剔,很少相互赞美的缘故,便做没事人一样地微笑着看前方,心里,却在想,如果遇上认识秦樱素的人和自己打招呼而自己却不认识对方怎么办? 《凉爱》 第一部分 《凉爱》 第15节 江泊儿的书吧开在青岛大学附近,大约70多平的样子,环境很幽静,分会员区和非会员区。 霍栀跟在江泊儿身后进去,吧台里的小姑娘甜甜地跟江泊儿打招呼,看着霍栀,又问江太太好,霍栀一时难以适应这称呼,只是微微笑着点点头,没吭声。 江泊儿领着霍栀进了她的办公室,鬼笑着问霍栀知不知道为什么要拽她来书吧?霍栀摇摇头。 江泊儿神秘地坏笑着搂着霍栀的肩:你和我哥不是嫌我整天在家晃来晃去的碍眼,希望我早点把自己嫁出去嘛,今天就是请你过来给我当参谋的,最近,有个人追我,一会他会到书吧来看书,你替我把一下关,咳,谁让我爸的公司家大业大呢?只要一有人追我,我就会神经紧张,总担心别人想娶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要娶我家的背景,咳,当有钱人,容易嘛? 说着,江泊儿就把霍栀领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嫂子,你就坐这里,居高临下,一览无余,我先不告诉你那人的样子,反正,你就看看今天进来的男人有没有值得我托付终身的就成了。江泊儿又让服务生给霍栀上了一杯咖啡,她跑去抱了一大堆时尚杂志堆到霍栀眼前:嫂子,别光顾了看书,忘了肩负的神圣使命哦。 霍栀笑着抿了一口咖啡,突然觉得江泊儿并不像秦樱素说的那么令人讨厌,只是做派让人不适应就是了。 江泊儿安排完霍栀,就去忙了。 霍栀哪有心思看书,不时看看手机,希望秦樱素突然来了电话,自己就不必在这里遭罪了。一上午过去,手机只响了一次,一位自称是孙太太的女子说她在美容院等了半天,也没见着她,问她是不是忘了周二上午是做美容的日子?霍栀小声抱歉,说真的是忘了,上午在帮小姑子相男朋友呢,孙太太闻言,很是讶异:就你那小姑子还用得着你帮着相男朋友了,真奇了怪了。 收线后,霍栀长长地舒了口气,连孙太太都没听出声音上的差别,看来,自己扮秦樱素,应该是扮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书吧里人不算多,大家都很安静地看着书,大约七八位女生三个男的,每进来一个男的,霍栀都很留意,一个年过五旬的,排除,一个学生模样的,气质平庸到了即使站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演讲都不会引起女生的注意,还有一个30岁上下的,也似乎是难以有被江泊儿爱上的特征,霍栀看了半天,觉得有点无聊,往后仰了仰,侧脸看着窗外街上的车水马龙,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有束目光在看着自己,而且,这束目光是来自街上的。 霍栀想寻觅一下这束目光究竟是来自哪里的,街上行人匆匆,突然,有张肮脏的脸紧紧地贴在玻璃上,五官都被玻璃挤变形了,模样相当恐怖,黑白分明的眼球,紧紧地盯着霍栀,像饥饿的狼盯着一块鲜美的肉,霍栀被下得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 那张脸,依然贴在玻璃上,死死地看着霍栀。 正在吧台里聊电话的江泊儿见状,放下电话走过来,冲窗外的那张脸狠狠地瞪了一下眼,做了个要打的姿势,那张脸才飞一样地离开了玻璃,转身跑掉了,是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江泊儿看看霍栀,笑着说:这个小叫花子,吃饱了就到处吓唬人,老这么干了。说着,有点忿忿地说:靠,他没来,没信用的王八蛋,直接淘汰出局。 霍栀缓过神:因为这个就被淘汰了?你也太残酷点,或许他上午有事。 江泊儿龇了一下牙:他有屁事,我昨晚在网上告诉他了,今天来过嫂子这一关,这王八蛋吓得就不敢来了。 霍栀不想在这里久呆,加上又惦记着商场的工作,今天不上班,已经超假了,经理肯定火大了,工作有保不住的危险,毕竟自己并不是真正的阔太太秦樱素,待她来换回身份,秦樱素倒不损失什么,可她的工作丢了可怎么成? 尽管江泊儿一再央求着霍栀留下来一起吃午饭,霍栀还是坚辞了。从书吧出来,一路上心事重重,不知道是去上班还是继续请假好。 去上班,怕江村他们找不到秦樱素而漏了馅,让秦樱素的婚外情曝光而婚姻难保;不去上班,怕丢了工作。斟酌半天,还是好事做到底吧,谁让秦樱素是她唯一的亲人呢,全当为她牺牲一次,大不了等秦樱素回来了,她再另找份工作就是。主意一定,霍栀就拐进一家小超市,给经理打了个电话,跟他说要辞职。经理发了一通火,谴责霍栀坑了他,要辞职,他不怕,这世道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找工作的人,他火的是霍栀没提前打招呼的突然辞职,搞得他措手不及。 霍栀一再道歉,经理的火依然旺盛得很,霍栀索性挂断了电话,既然不必在他手下领薪吃饭了,何必被他当孙子训。 《凉爱》 第一部分 《凉爱》 第16节 霍栀回家后,一个人细细地把家熟悉了一遍,就颓然地坐在沙发上,拼命想秦樱素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会迟迟不归。心思撩乱之下,她又给母亲打了个电话。 母亲那边乱得很,好像正在打牌,霍栀问她昨夜为什么在电话里哭?母亲愣愣地说我活得好好的,哭什么哭?好像昨夜在电话里哭的人,压根不是她。 霍栀知道秦樱素没回母亲家,一切依然是老样子,母亲催着她有事快说,她正忙着呢。霍栀说没事,就怏怏扣了电话。 霍栀闭上眼,趴在沙发扶手上,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在喊霍栀救我……声音尖利凄凉,又像被一阵风卷着远去了,余音袅袅…… 霍栀猛地坐起来,环顾四周,家里,安静得只有风在走过的声音。 霍栀发了一会呆,想起了那位解梦大师的话:当心出现在身边的女人。 一度,她曾执著地认为那个需要让她担心的女人是廪生的母亲,而现在,她想到了这个女人或许就是母亲,也或许是秦樱素更或许是江泊儿……霍栀突然觉得有点不寒而栗。 如今,她必须将不见了的秦樱素扮演到底,那么,那个叫霍栀的女子,便不得不被动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霍栀还想到了廪生,没了她的消息,他肯定会疯了一样满世界找她。 霍栀想像着廪生可能会因找不到自己而可能做出的种种疯狂举止,就猛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是的,她必须阻止廪生,他很有可能去找媒体发寻人启示找消失了的霍栀,一旦媒体一刊登她的照片,肯定会出乱子,因为她和秦樱素太像了,到时候,什么意想不到的事都有可能发生,她和秦樱素的互身份之谜,说不准也会因此漏馅。 霍栀风一样卷出门去,打了一辆车往家赶,她必须给廪生一个貌似合理的人间蒸发解释。 只上到三楼,霍栀就停住了,因为她听到了砸门声和廪生焦灼地喊着她名字的声音。 霍栀呆呆地站在楼梯上,缓缓地流下了眼泪,是的,她和廪生是没有未来的,是的,她扮演秦樱素的演出已经无路可退地开始了,她必须坚持到可以把这一场演出完美收场的时候。 她慢慢退下楼梯,走在街上,找了一个公用电话亭,投币给廪生打电话:对不起,不要再找我了。 廪生急急问:霍栀,你到底在哪里? 我马上就要离开青岛了,你不是一直怀疑我爱上别人了嘛,是的,我坦白,事情和你猜想的一样,我爱上了一个有钱男人,再也不必靠端着笑脸委屈着自尊拍客人的马屁讨生活了,我要跟他走了,再也不回来。 我不信!霍栀,你在骗我! 如果你愿意这样认为,我无话可说,事实是,我马上就要走了,去温暖的南方,他能给我想要的一切,婚姻、优越的生活,还有温暖的家,廪生,你不能的,所以,你不要再耗费心思了,也不必找我了,我心已决,无论你再做什么都是没用的。说完,霍栀就挂断了电话,转身,拦了一辆出租车,坐进去,面无表情地对司机说去海边。 泪水缓缓地就流了下来,人生怎么会这样呢?走着走着,她就不由自主地走进了一个巨大的谎言中,它将像一块巨大的幕布,笼罩了她整个的生活。 《凉爱》 第一部分 《凉爱》 第17节 霍栀坐在沙滩上,看着远处的海,心里一片茫然。以后,会发生什么?她不知道。她已不再担心自己作为秦樱素会出什么破绽,只是忧虑着一个个难熬的夜晚怎么度过,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秦樱素、江村的合法妻子。虽然她炮制的那个江湖术士的谎言可以替她抵挡一阵,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若是秦樱素一直不回来,她总不能将错就错地做了江村的妻吧? 她伏在膝上,闭眼静静听着涛声,江村英武而落拓的轮廓,就浮了上来,在心里一荡一荡的,她甚至有点无耻地想,若不是因为秦樱素的原因,江村倒是个很符合她审美标准的男人。 她兀自叹息了一声,离开沙滩,回了家,简单吃了点东西,就百无聊赖地看电视打发时光,下午四点左右,有人敲门,霍栀乐得差点跳起来,以为是秦樱素,正琢磨着质问她为什么迟迟不回呢,却见门外站着的是一陌生中年女子,她笑吟吟地说:樱素,今天怎么没去叫我,都四点多了。 霍栀愣愣地看着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中年女子返身关上对面的门:是不是又和你的小姑子生气了? 霍栀连忙摇头否认,中年女子不相信似地看着她:别瞒我了,你哪次心情不好,还不都是因为她,如果我是你,早就和老公商量商量,把她嫁出去得了,免得在家和她斗气。 霍栀猜她可能是对门邻居,就笑着说:她就是找不到想嫁的人,我们又不能像扔包袱似地把她给扔出去。 中年女子拉了她一把:别罗嗦她了,该去买菜了。 霍栀这才明白,秦樱素每天下午,都要和对门邻居结伴去超市买菜的。 去超市的路上,从中年女子张口闭口我们家老余的话里,猜她可能是余太太,有对龙凤胎儿女,余先生是间贸易公司的老总,她每天下午准时和秦樱素去超市买菜,平时,也会约几个闲妇一起打打牌、做做美容什么的。 藿栀心里有了底,就开始称呼她余太太,余太太边开车边瞥了她一眼:嗬,今天怎么这么生分?还余太太余太太的,你还是跟从前一样直接称呼我名字得了。 藿栀心里发虚,想,我倒想称呼你名字来着,可我也的知道啊。又怕余太太觉出什么不对,就故做矜持地:我今天就想叫你余太太,不行啊? 马婕用余光斜着她:得了,咱俩就别酸了,我还是听你叫我马婕更顺耳。 藿栀松了一口气,笑着说:好,我还是叫你马婕吧,我这不是觉得你比我年长一点,直呼其名有点不太礼貌嘛。 马婕瞪她:前阵你还说讨厌别人称呼你姐姐呢,今儿,抡到我这儿了,你倒拿年长说起事来,难道我就不怕老了? 藿栀忙说:好了,算我不好…… 马婕有点自嘲有点揶揄地打断了她:咳,做女人活得多累啊,好像老了是罪过似的,我最瞧不上那些明明只比我小一两个月、却自感比我年轻好多的人,靠,瞧着她们一副好像比我年轻得都不是一代人了的嘴脸,我就想送她面镜子让她数数眼角的皱纹。 一路上,快人快语的马婕把藿栀逗得笑个不停。到了超市,从马婕的言语中,霍栀大抵弄明白了江村和江泊儿的吃饭口味,对马婕就特是感激,顺手买了些小礼物送她的孩子,让马婕很意外,一边客气一边问她今天这是怎么了?又不是什么节日。 霍栀笑而不答,就说喜欢小孩子嘛。 马婕用同情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去看医生了没有? 霍栀心里一惊,以前也没听说秦樱素哪里不舒服,好端端的,去看什么医生呢?可是,看样子马婕似乎比自己了解秦樱素更多一些,索性装傻说:懒得去医院。 马婕用不可思议的目光上下看着她:这话说的,你不是想要孩子嘛?看你家江村见着小孩就两眼放光的模样吧,你呀,就别挺着了,千万别和前任江太太似的,结婚四年,愣是怀不上孩子,生生给郁闷死了。 霍栀就更是一惊,没想到江村和秦樱素竟然是二婚了,就不动声色地问马婕:我也一直奇怪呢,不就不能生孩子嘛,至于郁闷得死掉吗? 马婕有点神秘地小声说:樱素,别怪我说话直接,我琢磨,问题是不是在江先生身上,不然,怎么会两任老婆都不怀孕? 霍栀干干地笑了一下,不知该说什么好,就去看货架上的东西,虽然背对着马婕,凭知觉,依然能感觉到马婕疑惑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荡。 马婕转过来,也拿东西,余光不时扫在她脸上,霍栀掩饰着尴尬,笑着说:他那么健壮,怎么可能呢? 马婕莞尔:江太,你太没医学常识了,男人和女人的生育能力,跟身体看上去健壮不健壮没关系,我记得前任江太也和你一个腔调,到头来还不是生生给郁闷死了? 霍栀的心,就更乱了,很想知道江村的第一任老婆的情况,又不想引起马婕的疑心,就笑着说:我和她不一样,对了,她去医院检查过吗? 马婕郁郁地:她都快把全国的不孕不育医院跑遍了,所有医生都说她没问题,可就是怀不上孩子,她就到处吃偏方,我可是亲眼看着她为了要孩子,怎么硬生生地把自己折腾成人干的,死的时候,都瘦成人干了,你呀,千万别重蹈她的覆辙,让江先生去看看医生吧。 霍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马婕以为自己的话太重了,又忙来安慰她生孩子这事,是天意,急不来,劝她莫要上火。 霍栀心不在焉地点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马婕聊着天从超市出来,为了不让她看出破绽,就做头很疼的样子:我这头,最近老是嗡嗡响,好多事,都记不起来了。 马婕眼里添了一丝同情的神色,霍栀唯恐言多必失,便假装没看见,倒是马婕,开始悲天悯人地絮叨女人和孩子是有钱男人的欲望,他们本着美食家对美食的欲望,希望供自己享用的女人越多越好,本着生物的遗传本能,希望自己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孩子越来越多,女人是他们的占有欲,孩子可以无限扩大他们占有的疆域。言下之意,让霍栀不要不把怀孕的事放在心上,江村的事业这么大,哪能不指望她早点给生个继承人出来呢? 霍栀虚虚地笑着不说话。 回家后,霍栀把菜扔在厨房,就开始到处找江村前任妻子的痕迹,连一张照片都没找到,猜想可能是秦樱素看着不舒服,早就给扔掉了。 霍栀愣愣地站在客厅中央,突然觉得这个家里弥漫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神秘气息。 《凉爱》 第一部分 《凉爱》 第18节 因为藿栀怕和江村呆在一起会尴尬,更怕在一起呆得时间长了,他会有非分之想,毕竟他是成年男人,有正常的生理需求,而她,在他眼里并不是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藿栀,而是他合法的妻子秦樱素,他要真怎么着起来,她想阻挡都麻烦,索性就每天晚饭后早早回卧室,要么看杂志要么发呆。 这天晚上也是,洗完碗,她就上楼了,依在床头看杂志,刚翻了没几页,江村就上来了,站在门口,看着她傻笑。霍栀警觉地坐直了,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口气道:看什么看啊?不认识了? 江村笑着说:有那么点,觉得你变了好多。 霍栀心虚:变丑了还是变漂亮了? 江村凑过来,坐在床沿上:变温柔了,也不跟我吵架了,跟变了个人似的,樱素,我就喜欢你这样,最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你总觉得新鲜,真奇怪。 霍栀躲闪着往一边挪了挪:都老夫老妻了,再变也是旧衣服翻了遍新而已。说完,就低头看杂志,江村顺势躺在她身边,双手交叠枕在脑袋下,用满是温暖的目光看着霍栀,霍栀被他看得心乱如麻,眼睛盯在杂志上,心思,早就拧成麻花了,把杂志扔到一边,板下脸说:说好了,一个月的。 江村一翻身坐起来,定定地看住她的眼睛:你当真要信了那江湖骗子的话?说着,就扑上来,两手攥住她细细的腕就要来吻她,霍栀摇着头躲闪,江村耐着性子央求她,只吻一会就去客房睡觉,求她满足这个小小的愿望。 趁霍栀左右不是的空档,江村的唇就压了下来,她紧紧地抿着唇,江村倒也没强迫她,只是很温柔地亲吻着她嘴唇的边缘,轻柔地吻着她尖俏的下巴,霍栀睁大眼睛看着他,理智和情欲相互矛盾地交织让她难过得要命,对江村,她没有丝毫的恶感,甚至有点喜欢,可,他毕竟是姐夫呢,她怎么可能和他…… 他暖热的唇,渐渐让霍栀心神荡漾起来,她知道,再继续下去自己就难以把持了,忙忙挣扎着说:别闹了。 江村却趁她说话的空隙,把舌尖巧妙地探进了她嘴里,倔强地不肯撤出来,霍栀就傻掉了,拼命地去推他,可,两只手腕却被江村牢牢地握住,按在了头的两侧。 江村的吻,得寸进尺地沿着脖子往下蔓延,用嘴巴解开了睡衣扣子,她的胸口就有了裸露在空气中的薄薄凉意,他的吻盘旋着,她的按扣式胸罩像顽皮的小孩子一样一下子跳开了。 霍栀急了,蜷起腿,想用力撑开江村试图进攻的身体,江村用力地按着她的手腕,猛地叼住了她小小的乳,用温柔的舌团团围住它,又坏坏地瞟着她的反应,像阴谋即将得逞的坏男孩。霍栀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拼命地挣扎,她越是挣扎江村似乎越是来了兴趣,唇就像粘在了她身上,翻江倒海般的情欲,流窜在霍栀身体里,让她慢慢地失去了抵抗的力量。 江村进入她身体的刹那,大朵的眼泪,猛地涌了出来,她紧紧地闭着眼睛,把头歪向一边。是的,她没有看见江村的表情,他的眼里,满是惊奇的疑惑。 后来,他默默地躺在她身边,歪着头,细细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以前,他也曾在她不愿意的时候强行做过,可是,她从没像今天哭得这样伤心,只会骂他没人性,骂他是合法的婚内强奸犯,今天,她没骂他,却哭成这样,他反倒是惶惑了。藿栀一直在哭,她的眼泪把他的心淹成了一片不知所措的海洋。 江村拿起她的手,细细地看着:别害怕,那些江湖术士的鬼话是骗人的? 藿栀依然是哭,不说话。 江村心里突然地有点不安,他不会知道,霍栀的哭泣,是因为自责,她终于还是辜负了秦樱素,虽然并非故意,她那么害怕,将来的自己,会像个因不小心错拿了别人家东西的孩子,没法辩解也放不回去,而失主又紧追不放,她就只剩了狼狈地逃啊逃,一路逃进了不能自拔的沼泽,无人肯搭救。 江村揽着她的腰,说你别哭了,还是像以前那样骂我一顿吧。 藿栀翻身,背对着他,默默地流泪。 江村嘟哝着明天我给你买礼物谢罪就睡着了。 霍栀想尽了无数的可能,好容易迷糊过去,又被恶梦惊醒了,梦里的秦樱素发疯似地诅咒她,来挠她的脸,她大叫着醒来,周遭一片寂静,江村拽拽她的手,坐了起来,揽着她的肩:又做恶梦了? 霍栀茫然地点点头。 又梦见她了?江村握住她的手,霍栀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他说又梦见她了,也就是说秦樱素是经常做恶梦的,而且梦见的是同一个人。那个人,是谁呢?她看着睡眼蒙胧的江村,故意说:我怎么总是梦见她? 江村揽过她:你不要内疚了,她的死,和你没关系。 霍栀就觉得,黑洞洞的内心透过一丝亮光,知道他说的那个她肯定是江村的前妻,便很想套点话出来,就依到他胸前,很柔弱地说:只要一想起她的死,我的心就会不安。 江村爱恋地看着她:你这是何苦呢?虽然她去世前我们就认识了,可是,我们并没做对不起她的事,你不必这样。 说完,他拍拍霍栀的后背,把她放在床上:别想她,睡吧。 《凉爱》 第一部分 《凉爱》 第19节 早晨,霍栀醒来,身边已经空了。她穿好衣服下楼,早饭已经做好了,江泊儿懒洋洋地吃着早饭,看着下楼来的霍栀,轻描淡写地说:哥,等我结了婚,能像嫂子这么幸福就好了。 江村笑:你怎么没你嫂子幸福了? 江泊儿瞄了一眼霍栀:嫁个每天早晨给我做早饭的老公不是难事,难的是这个老公要既优秀又能每天早晨给我做早饭。 只要找个爱你的,他就会什么都替你做。江村边喝牛奶边说。 江泊儿乜斜着他,嘴里悄悄切了一声,看看霍栀:嫂子,你脸色不好,病了? 霍栀随口说没睡好,就去卫生间洗刷去了。 等她出来,江泊儿已走了,霍栀坐下来吃饭,江村在餐桌的另一边哗啦哗啦地翻着报纸,霍栀突然地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好像他们已这样过了很久很久了,祥和温暖的晨曦里,有个人在身边闲散地读着报,空气里有煎鸡蛋和牛奶的香味在飘,或许,这就是多年以来,她向往的家的味道吧? 江村说这几天公司事不多,因为昨晚把她惹哭了,上午就陪她出去转转算做赔罪。 江村耐心地等她梳洗完毕,就拽上她,驱车直奔中山路商业街,霍栀一时猜不透他要干什么,也不想问多了漏破绽,借着昨晚的哭,索性一味沉默,跟着他走就是了。 到了鲁生生珠宝店门口时,江村停车下来,转过来拉看车门,看着一脸无动于衷的霍栀,笑着说:你最喜欢的鲁生生珠宝店。 霍栀忙浅笑一下。 珠宝店的服务生过来拉开门,迎着他们笑:江太太好。 霍栀嘴里胡乱应着,看样子,秦樱素应该是这家珠宝店的常客,店里的几个服务生见她进来,个个脸上堆满了迎奉的笑。 一位服务生说:江太太,今天想看点什么? 霍栀说随便看看,江村满是大方地让服务生介绍一下最近的新款珠宝,服务生欢天喜地地把他们引到钻石柜前,托出一串项链道:这款项链镶的是刚到的南非钻石。 霍栀悄悄瞄了一眼价格,暗暗吸了口冷气,标价高得惊人,都快11万了。过惯了苦日子的霍栀,于心不忍,悄悄拽了江村一下:算了。 江村回头看她:不喜欢? 霍栀浅笑了一下:钻石不就是块石嘛,少点而已,这么贵,不值得。 江村笑,揽着她的腰:樱素,你什么时候学会给我省钱了?男人挣钱就是为哄老婆开心的么,别给我省,不然我没成就感。 旁边的服务生用羡慕的眼神看着霍栀,小声说:江太太好幸福。 霍栀便不再说什么,安静地坐着,由着江村给她试戴,买下,临要出店时,从外面风风火火闯进一个人,差点和霍栀撞了个满怀,霍栀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江村眼疾手快地扶住了,霍栀刚刚站稳,就听江村已在火气十足地斥责那人莽撞,一个服务生闻声跑过来,称那人为黄店长,并接过他手里的盒子。 霍栀站稳了,正想拽着江村走呢,就见被称为黄店长的男子,两眼发直地看着自己,有点瞠目结舌的味道,额头上飞快地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半天,才结结巴巴地:江太太……你没事吧? 霍栀微微一笑:没事。说着,拽着江村往外走,江村恨恨地看了黄店长一眼,随霍栀出了门。 出了珠宝店,霍栀下意识地挎着江村的胳膊:他又不是故意的,你何苦呢? 江村冷着脸,不吭声。直到进了车子,江村的脸色才缓和了点:我就瞧不上那些见缝插针地要沾女人便宜的下三烂男人。 霍栀就哏哏地笑了,觉得江村有点神经过敏:人家不过是进门太急,没看清里面有人正往外走而已,你犯得着小题大作么? 江村默默地开车,等红灯时,轻描淡写地看了她一眼:我就不明白,青岛的珠宝店那么多,比鲁生生有名气的也不少,你怎么就那么偏爱鲁生生的珠宝? 这句话让霍栀一下子警觉起来,突然想起那个黄店长面对自己时的表情,惊诧,慌张,为什么呢?嘴里却说:今天可是你把我拽来的。 江村叹了口气:你昨晚哭成那样,我心里挺难受,想来想去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把你的伤心弄没了,记得你很喜欢鲁生生的珠宝,就带你来了。说完,江村用余光看着藿栀:不过,看样子,你好像对珠宝的兴趣不如以前了。 她默默地看着车的前方,支支吾吾地:珠宝啊…… 就没再说下去,以往,她不过是个连家都没有的穷孩子,薪水低得仅够生活而已,看着在商场珠宝柜台前流连的女子,她就常常弄不明白她们怎么会那么喜欢金属的、镶嵌着不过是些石头而已的链子和坠子,她不觉得那些东西能体现一个人的身价,也不知道女人们为什么会那么迷恋它们。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因为她是穷人,穷人对很多东西提不起兴趣,因为穷人亟待解决的衣食住行等等的生存问题,而类似珠宝等等的奢侈品,是有钱人的专利,他们的钱太多,总要给钱找些去处,总要有些东西使他们显得已是身价尊贵了。 车子平缓地行驶着,没人说话,霍栀也用余光偷眼江村,他板着脸,凝视着前方,仿佛心里有挥之不去的郁闷。霍栀就打算试探一下他:你不喜欢鲁生生珠宝? 江村瞟她一眼:我喜不喜欢,你还不知道吗?都和你说过多少次了? 霍栀心里,就清楚了,江村对鲁生生珠宝店是非常抵触的,索性就逗他多说点,就娇嗔地道:既然你不喜欢,干嘛还带我去鲁生生呢? 江村瞥她一眼:还不是为了哄你开心?除了珠宝你什么都不希罕,带你去其他珠宝店,你就把脸拉得好像人家拿假货糊弄你似的,一进了鲁生生,你就恨不能连柜台都当水晶买回家,我都怀疑早年鲁生生请你做珠宝代言人就是为了骗你买他们珠宝的。 霍栀惊异了一下,没成想秦樱素还做过鲁生生的代言人,这些,她都没和霍栀说过,搞得她都不知怎么说才不漏破绽,只好说:我恋旧嘛,习惯在哪家买东西就一直买哪家的。 算了算了。江村的手探过来,攥住了她的手,口气温和了下来:至于买东西,随便你喜欢买哪家的,我都没意见,恋旧是重感情的表现。 那是。霍栀嘴里应着,心里却一阵难受,突然想起了廪生,想他现在一定是忧郁地躲在某个角落里舔嗜受伤的心灵呢。 江村把霍栀送到楼下,把项链盒子递给霍栀,打趣她的珠宝足够开场珠宝秀了。霍栀笑着说是啊。没敢继续多说,就上楼了。 回家后,霍栀到处找秦樱素把珠宝放哪里去了,不是好奇也不是为了窃取,生怕江村哪天问起来,自己却不知道它们放在哪里,他肯定会起疑心的,因为从江村的口气中,她大抵知道秦樱素是个热爱珠宝的女人。 除了江泊儿的房间,她把家翻了个遍,除了秦樱素经常佩带的几枚家常戒指和和耳坠外,连珠宝的影子都没找到,倒是在卧室的化妆台抽屉里找到了几份医院化验单,有秦樱素的还有江村的,做的是生殖检查,医学报告显示,两人的健康状况非常好,生育能力也没问题。 霍栀便想起了马婕的话,看样子,在秦樱素和江村两人,要孩子的心情都很迫切,却不知为什么,秦樱素一直没有怀孕。 霍栀翻累了,躺在床上休息,想起鲁生生珠宝店的黄店长,觉得有些异样,江村对他隐隐难掩的抵触,还有他看见自己时的惊诧慌张,仿佛见了鬼似的。她心里突然闪过一丝不祥,他会不会就是秦樱素每月必出去幽会几天的情人?如果他是,那么,他肯定知道秦樱素的下落,他为什么要看着自己而惊慌失措呢?难道他知道秦樱素已遭遇不测? 霍栀猛地坐了起来,拿起项链的珠宝盒子,按照上面的电话拨过去。很快,有人接起电话,霍栀说找黄店长,接电话的女子说黄店长刚刚出去,不在店里。 霍栀跟女子要黄店长的手机号,对方说很抱歉,黄店长说过,他的手机号不能随便给人。霍栀便没再继续为难接电话的女子,挂断电话后,想怎么样接触一下这位黄店长,看看他是不是果如江村所抵触、自己所猜测的那样。 如果是,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秦樱素出了意外。 《凉爱》 第一部分 《凉爱》 第20节 在家忙了大半天,霍栀还是没找到秦樱素的珠宝。她把筋疲力尽的身体摊在床上,意识到了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秦樱素并没有把生活中的所有细节全告诉她,她并不真正了解这个横空杀出的姐姐。眼下,她想在这个家里继续不露破绽地伪装下去,就必须有个看上去合理的借口来应对她对这个家的懵懂无知。 她想啊想啊,眼睛一亮,对,失忆,就是它了。 在外形上,她已与秦樱素很像了,不像的只是没有把秦樱素的记忆拷贝过来,那么,来一场伪装的失忆是件不错的事。失忆了,这个家里的一切包裹生活细节,她都可以理直气壮地一问三不知。 于是,傍晚时,霍栀拿着抹布,站在通往二楼的楼梯拐角处,假做失足,摔了下来。她躺在地板上,悄悄地笑了,泪水顺着眼角滑下来,是的,她想搞清楚秦樱素从前的职业,还想搞清楚她和江村前妻之间的渊源,更想搞清楚她和那位黄店长到底是什么关系,再顺藤摸瓜地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 只有半层楼梯,她并没受什么外伤,她摸了摸完好无损的头,闭上眼,朝一个楼梯台阶上撞去,咚地一声,钻心的疼在额头上蔓延开去,鲜血淅沥地滴下来,她看着在地板上渐渐汇集的暗红色血液,瞄了一眼墙的钟表,离下午四点已很近了,伤口一跳一跳地疼着,她突然地有点害怕自己会这样死去…… 门铃终于响了,一阵紧似一阵,肯定是马婕来约她去买菜,霍栀疲惫地张了一下眼睛,没应声,躺在凉凉的地板上,等待江村回家,发现这场事故,给她的伪装失忆按一个合适的借口。 后来,手机响了,她在猜这究竟是谁,却没接。 一个小时后,她听见了钥匙在门上转动的声音,然后,是江村急三火四闯进来的脚步声,她觉得真累啊,眼睛就沉沉地合上了,然后,感觉到身体被人抱起,江村焦急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她缓缓地睁开眼,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又合了上去。 江村抱着她往楼下跑,踉踉跄跄的,差点摔倒。 车子在街道上歪歪扭扭地跑着,又急促地停下来,她再一次被抱起,然后闻到了淡淡的来苏水味,她明白,到医院了。 《凉爱》 第一部分 《凉爱》 第21节 总之,那次失忆事故制造得非常成功,隔天,母亲也来了,她坐在病床边,用复杂的眼神看了她一会,又若无旁人地抽了支烟,什么都没说。霍栀亦做出不认识任何人的样子,同样什么都不说。 当天下午,母亲就回去了,说医院里的空气不好,她受不了。 江泊儿不相信似地一遍遍问医生:我嫂子真失忆了吗? 医生很有耐心地一遍遍跟她解释是的是的,可能是暂时性失忆。 坐在床边的江村很难过,瞪了江泊儿一眼:你能不能安静一会? 江泊儿撅着嘴:我这不是关心嫂子嘛。 你早干什么去了?如果你多帮你嫂子做点家务,她至于从楼梯上摔下来吗? 江泊儿嘟哝着狗咬吕洞宾就走了。 外面的阳光很好,江村建议到院子里晒太阳,霍栀便应了,穿过长长的走廊,路过注射室时,霍栀看见了垂头坐在那里打点滴的廪生,他显得有些憔悴,胡子和头发有点乱,他一直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左手上的点滴针头,很悲伤的样子。霍栀心里一阵难过,匆匆往外走,江村在身后喊樱素,你慢一点。 到了医院外,她仰望着天空,缓缓地落了泪,江村问她怎么了,霍栀歪头看着他: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医生说或许过一阵就好了。江村握着她的手,一起看天空,很久很久的后来,她看见廪生出了门诊楼,摇晃着向外走,眼泪,再一次落下来,拽拽江村:对不起,我已经忘记了你是谁,你知道忘记了以前是什么滋味吗? 江村把她的头揽在胸前:我记得你是谁就足够了,不是所有从前都值得记住。 霍栀摇了摇头:丢失了记忆就等于丢失了前面的生命,我把前面29年的生命都弄丢了。 江村深深地看着她:想听我说真心话吗? 霍栀点点头。 其实我很高兴你失忆了,这样,你就再也不会做恶梦了,你一做恶梦就心情不好,心情一不好就跟我吵。 霍栀定定看着他:以前我经常做恶梦吗?都梦见了什么? 江村拉着她回病房:恶梦又不是多好的事,既然你忘记了,我就不提醒了。 然后的几天下午,她一直坐在医院院子里的一棵树后,看着廪生憔悴地来了又疲惫地走了,他不再出现在医院的第二天,霍栀就出院了,她总觉得廪生像是需要她关爱的弟弟,看着他健康平安,她的心,也就安了。 出院的当天下午,马婕跑过来罗嗦了半天,说那天怎么按门铃都没反应,她就觉得不对,给江村打了电话。见霍栀木然地看着自己,她小心地问:你认识我吗? 霍栀内疚地摇了摇头,马婕叹了口气,两个女人在午后的阳光里对望着,一个因为对方失忆而不知说什么才好,一个则是盘算着怎么从对方嘴里掏点有用的东西。 霍栀看着马婕:他说我失忆是件好事,以前我夜里总是做恶梦的,我问他我都做什么恶梦,他不告诉我,我以前的事,你知道吗?我想找回过去,不然我会觉得我是丢了29年的命。 或许因为平时一个人在家没人说话而寂寞,很快,马婕就把霍栀想知道的一切,滔滔不绝地讲了出来。以前,秦樱素是在一家广告公司做平面模特,因为工作关系认识了江村,那时,江村的前妻已经病入膏肓了,他们相识半年后,江村的前妻去世。再过半年秦樱素和江村结婚了,为此招惹了不少非议,外面有流言说是因为她的出现,加速了江村前妻的死亡,连江泊儿都这么以为,所以,她和江泊儿相处得并不愉快。外界纷纷扰扰的流言让秦樱素既恼火又有口难辩,长期处在压抑的焦虑中,导致了她失眠多梦,脾气也不怎么好,经常和江村以及江泊儿吵架。 霍栀说这样啊,怪不得他不想告诉我呢。 马婕就有些局促了,说既然江村不想让她记得这些,她也不该多嘴。然后为自己的多嘴辩解说,告诉霍栀这一切,是希望往事能帮助她早点找回失去的记忆。霍栀安慰她说不会让江村知道的,很感谢她能告诉自己。 马婕松了口气,又小心翼翼地提醒她,那个江泊儿也不是赞省油的灯,让她小心为好,因为江泊儿并不是江村的亲妹妹,是江村的父亲抱养的,有传言说她是江村父亲的情人所生,江村的母亲经常为了她和江村的父亲争吵,直到8年前,江村的母亲肝癌去世,大家都说江村的母亲之所以会得肝癌,就是因为经常生闷气,毕竟她只是怀疑江泊儿是江村父亲的私生女,又没证据也不好对外宣扬这份家丑,生生地,就把自己憋屈出了肝癌。 马婕见藿栀听傻了一样,就安慰她说:这些都不关你的事,人啊,千万要想开点,病都是从气上来的,以前,我看你被江泊儿气得瞪眼扒皮的样子,真替你担心呢。 这么说,幸亏我摔了一下子,把那些不开心的事都摔忘了。 马婕也应声符合地说是啊,又说这江家啊,自打搬过来,就没消停过,出事出得太多了,有时候我都怀疑他家这房子是不是风水不好。 藿栀吃惊:是吗?除了这些,还有什么事啊? 马婕看着藿栀:好,我都告诉你吧,你可别说我乌鸦嘴啊。 哪会啊,我没那么迷信。 然后马婕又絮叨了一会,说江村爸爸在4年前因为车祸抢救无效死了,到他死,江村才知道他爸脑子里有个鸡蛋那么大的肿瘤,车祸就是因为肿瘤突然压迫了他的视觉神经引起了失明才发生的。说到这里,马婕说:你说,这老爷子多有忍劲,他的肿瘤早就查出来了,虽然是良性的,却因为周围神经丰富没法手术,只能眼睁睁地由着它长大夺了他的命,这么严重的病,他愣是谁都没说。说完,马婕又掰着指头数:十一年,一、二、三,樱素,你说,这房子他们才搬来住了十一年,就死了三个人,不是风水不好是什么? 藿栀让马婕说得心里也有点打颤,就吸了口冷气,喃喃说:是啊,是有点蹊跷。 马婕看着面色惨白的霍栀,小声说嫁进这样一个家庭,也真够她受的了,说江家撞了邪的人可不只一个,但凡知道他们家情况的,都这么说。然后问霍栀想不想入教。霍栀不想。 马婕就道:也是,入教也就是找个精神寄托,活的没劲或是感觉到绝望的时候,去教堂坐一会,心里就安了。 霍栀浅浅地笑了一下,马婕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就起身告辞了,出门前,一再叮嘱霍栀,如果在家闷得慌,就过来找她聊天,反正她一个人在家。 《凉爱》 第一部分 《凉爱》 第22节 除了额头的伤口,霍栀并没受其他外伤,江村要江泊儿关了书吧,在家照顾霍栀几天,江泊儿极不情愿地答应了,但,大多时间,她闷在楼下的房间里上网,如同霍栀不存在似的,霍栀巴不得她这样,一个人在楼上的卧室里瞎琢磨事。 信手翻手机时,看着十几个未接来电,心里一震,忙忙地查看未接来电的号码,除了对门马婕和江村的电话之外,还有一个陌生号码,霍栀犹豫了一会,回拨了那个陌生号码,振铃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是个颤巍巍的男声:喂…… 霍栀顿了一下,平和地问:对不起,能告诉我您是哪位吗?我前几天发生了一点小故障,失忆了。 这个消息让对方愣了一下,然后是如获大赦的声音:噢,您是…… 霍栀飞快说:秦樱素。 噢,对不起,我打错了,我不认识您。说完,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霍栀怔了一下,翻手机上的未接来电信息,就笑了,打错了?怎么可能一连都打错了好几遍呢? 霍栀储存下这个号码,就笑了。 夜里,霍栀问江村: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村看着她:你说谁? 我知道了,你在我之前,是结过一次婚的。 江村顿了一会:谁告诉你的? 这个,你别问。 江村沉吟:忘了就忘了,你想起点什么不好?偏偏想起这些不开心的事?我不说。 霍栀抬起身子:你爱她吗? 江村闭上眼:我爱现在的你。 我知道了。霍栀躺下,歪着头看他:我们真的是在她去世之后才真正好上的吗? 江村郑重点头:是的。 那为什么我还会做关于她的恶梦呢? 那是因为她听到风言风语后给你打过电话,其实,那个时候我们真的没什么,她的去世确实和你我的感情没关系,她想孩子想疯了,乱吃中药把自己毁了,这一点,做尸检的医生可以证明,拜托,你别胡思乱想了好不好? 霍栀嗯了一声:早知道,我们晚点认识就好了,也不至于背那么多揣测的怀疑。 江村叹了口气:这些年,家里发生的事太多了,我本以为一切都过去了,你又摔下了楼梯,看来,我真要去庙里烧烧香了。 《凉爱》 第一部分 《凉爱》 第23节 扮秦樱素的时间太久,让霍栀都有些恍惚了,当她睡在江村的怀里、和江村一起看着电视、在一张餐桌上吃着饭,刹那间,她总会生出自己就是他妻子的感觉,一个月来,江村无微不至的呵护,让她渐渐心生依恋,甚至,有点自私地希望秦樱素永远不要回来,假戏真演到老,应该也是件不错的事吧? 因为失忆,她有了借口,让江村帮着找出了藏在衣橱深处镶嵌在墙内的小保险箱,里面装的,里面塞满了秦樱素的珠宝,当她坐在那些奕奕生辉的珠宝面前,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在心头蔓延,江村能给秦樱素买这么多珠宝,足见他对她还是不错的,可秦樱素怎么还会有外遇呢? 月末时,江村问她是不是按照老规矩回母亲家小住,霍栀想了一会,问:为什么? 江村道:按惯例,你每个月都回去住几天,陪陪你妈嘛。 霍栀点了点头,江村沉吟了一下:现在不是以前了,你什么都不记得,回去也没多大意思,我打电话和妈说一下。说完,江村就拨了母亲的电话号码,好半天才放下电话,说估计母亲又到邻居家打牌去了,等晚些时候再打。 当晚,江村打了好几遍母亲的电话,都没人接。转头对霍栀说你妈会不会出什么事了?怎么会没人接电话? 霍栀怔怔地看着他:明天我回去看看吧。 霍栀并不担心母亲,总觉得她身上有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阴冷戾气,只是,她总归是母亲,是她用自己的肉身把自己带到了这个世界,给予生命的感念,还是有的。 江村睡了后,她下了楼,坐在空荡荡而黑暗的客厅里,想了很多往事,很多次,她想给廪生发个短信或是打个电话,却不能,除了她重新出现,廪生不需要任何没有实质意义的关爱,否则,就是她存心自找麻烦。 她瞥了一眼江泊儿的房间,有幽蓝的颜色在门下的缝隙里闪着,霍栀盯着那束光线,一动不动地陷入了茫然,突然,江泊儿的手机响了起来,凤凰传奇的的歌声,在寂静的夜里,响得有些声嘶力竭,很快,就戛然断掉了,江泊儿压着嗓子小声说:你他妈的少来这一套,相信你?我怎么相信你说的是真的?黄嘉文,你他妈的当我弱智还是怎么了?! 黄嘉文?霍栀心里一怔,他会不会就是鲁生生珠宝店的黄店长?如果是他,江泊儿会和他有什么矛盾呢?想着想着,霍栀就觉得有股冷意,从脚底蔓延上来,她收声敛息地竖起耳朵,想听听江泊儿还会说什么,却听见了江泊儿把翻盖手机啪地扣上了的声音,然后是稀里哗啦关抽屉的声音,霍栀蹑手蹑脚地上了楼,悄悄躺下,整整一夜被恶梦纠缠,在梦里,秦樱素被一个面目不清的男子死死的掐住了脖子…… 吃早饭时,江村和霍栀商量回母亲家的事,霍栀说自己回去就可以了。江村坚持要送她回去,说她是失忆的人,不能单独外出。霍栀就笑着说她只是忘记了过去,只要有地址,出租车司机肯定能把她准确地送到母亲家,也会准确地把自己送回家,让江村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 其实,霍栀只是不想让江村跟着,因为她有些事情需要问母亲。 江村拗不过霍栀,便在一张纸上详细地写下了母亲家和他家的地址,再三叮嘱,如果记不起来家在哪里,就把纸条给出租车司机看一下,或是给自己打电话。 霍栀嘴里应着,一心盼着江村比江泊儿早些出门,她想试探一下,江泊儿昨晚所说的黄嘉文,是否就是鲁生生的店长。 好容易把江村熬出门,霍栀便跑到楼上,拿了江村刚给自己买的钻石项链给江泊儿看:泊儿,我穿这件衣服配这条项链好看吗? 江泊儿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眼神突然一跳,托起钻石项链细细地看:漂亮,还是从鲁生生买的吧? 霍栀假做记不起的样子:鲁生生?什么鲁生生呀? 江泊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哦,我忘了,你失忆了,当然不记得鲁生生了。 霍栀茫然地点着头,满眼期待地等她往下说的样子。 江泊儿微微地撇了一下嘴:鲁生生是你最喜欢的珠宝品牌嘛。 霍栀做拼命去想还是想不起来的样子,江泊儿突然坏坏一笑:真不记得了?你还给他们店做过一年代言人呢。 霍栀依然做茫然状。 江泊儿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会,目光里满是医生对病人的疑似审视。霍栀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你也喜欢这家店的珠宝吗? 江泊儿突然俏然一笑:嫂子,你喜欢的我就得喜欢啊?说完就回自己房间去了,霍栀就不好再问下去了,望着江泊儿的背影,她沉沉地想,江泊儿多少是了解一些秦樱素和鲁生生之间的渊源的。她拿起江村写的纸条,放进包里,就上楼去了,等她换好衣服下来,江泊儿已经走了。她出门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郊区的母亲家。 《凉爱》 第一部分 《凉爱》 第24节 母亲不在了。 院门的锁上,已落了些灰尘。母亲隔壁的邻居出来倒垃圾时看见了纳闷地站在门口的霍栀,便大声招呼她说母亲在一周前就搬走了,临走前留了一个银行账号让她转交给霍栀,让她每月把生活费给她打到卡上就行了,说是在北方住腻了,趁还能动,去南方住几年,让霍栀不必找她。 霍栀迟疑地接过写了银行账号的纸条:我妈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邻居摇了摇头:没说,你妈这个人,和常人不一样,怪得很,好生生的去什么南方嘛?就是去,也要和你商量一下不是? 霍栀笑了笑,和邻居道了谢,就转身往回返。 上了出租车,她拉开包,想把母亲留下的账号放进去,却发现江村早晨放在自己包里的纸条不见了。 她猛然想起了江泊儿隐隐的窃笑,心里一紧,猜到纸条很可能是被江泊儿拿走了,目的是想验证一下霍栀是否真的失忆,再就是相信霍栀已失忆,拿走纸条,让她走失…… 霍栀只觉得身上一阵发冷,让出租车司机停了车,傻了一样站在路边,看来,无论江泊儿是出于什么目的拿走了她包里的纸条,她都必须谨慎,否则就会前功尽弃。 好在手机里有江村的号码,她给江村打了个电话,带着歉意的哭音说自己一不小心把纸条弄丢了,让他再把家的具体地址告诉自己一下。 江村急了,让她不要乱动,一会就过来接她。 霍栀在瑟瑟的冷风里等了半个小时,才见江村的车子风驰电掣地来了,江村下了车,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心疼地搓着她的手问冻坏了没?霍栀心里先是暖,然后就是难过,多温暖的男人,却不是自己的。 上车后,江村把车里的空调开到最高,问见没见着母亲,霍栀默默地拿出那张纸条,递给他:邻居说她去南方了,要我们不要找她,每个月把生活费打到银行卡上就行了。 江村皱着眉头,看了一会,突然有些不高兴地说:樱素,你妈怎么这么怪?你怎么受得了她? 霍栀淡淡地说:习惯了。 《凉爱》 第一部分 《凉爱》 第25节 当天下午,霍栀就去了鲁生生珠宝,进门,做出一副很茫然的样子,环顾店子。服务生像往常一样围上来,争先恐后地给她推荐新款珠宝。 霍栀矜持地笑着,说不想买珠宝,因为患了失忆,医生建议她多去以前常去的地方转转,会有助于唤醒记忆。 服务生们的眼里,滑过了浅浅的失落。霍栀坐在高脚凳上,微笑着说:我小姑子说以前我最喜欢到你们店买珠宝,我猜,我肯定和你们很熟,也知道你们每个人的名字,这样吧,趁现在店了顾客不多,辛苦你们陪我玩个游戏,你们说自己的姓,我猜你们的名字,看我能不能猜对。 秦樱素是鲁生生的老主顾,为了以后的生意,服务生们都很是配合,一个个抢着说自己的姓,让霍栀猜她们的名字,结果,全部猜错,霍栀做失望状,狠狠地晃了晃脑袋,这时,一位姓张的服务生突然说:江太太,平时您来店里,和黄店长打交道最多,您好好想一下,黄店长的名字叫什么? 霍栀皱眉头,做用力想的样子,慢慢说:黄——嘉——文? 服务生们哗哗地鼓起了掌:呀,江太太,猜对了。 霍栀的心,狠狠地震颤了一下,却做出又惊又喜的样子:是么,黄店长在不在?我要和他聊一会,看他能不能帮我想起更多的事情。 一位服务生兴冲冲跑进后面的办公区,声音很亮地说:黄店长,江太太来了,想和您聊会。 少顷,服务生做着鬼脸从办公区出来了,好像被训斥了一顿的样子:江太太,黄店长在对帐,可不可以改天再聊? 霍栀笑:我就打扰黄店长五分钟。说着,就径直往办公区走。 她举起手,还没来得及敲,门就开了,黄嘉文讪讪笑着道:江太太,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失忆的风呗。说着,就推开门,拖了把椅子,坐到他对面:黄先生,听说我以前很喜欢到您店里买珠宝,是吗?您能不能讲一讲我买珠宝的习惯? 黄嘉文垂手站在那里,两眼发直,脸色惨白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霍栀便笑着说:黄先生,您怎么了?难道您也失忆不认识我了? 黄嘉文慌忙摇摇头:没,没呢。 霍栀故意盯着他,好像竭力回忆的样子:黄先生,我蒙蒙胧胧地想起了很多事,对了,昨天夜里,我还梦见您来着,你说奇怪不奇怪?在梦里,您对我可一点都不友好,我差点被您掐死呢,您说好笑不好笑? 黄嘉文的脸,更惨白了,细密的汗珠从鼻尖上渗出来。 霍栀做意外状看着黄嘉文:黄先生,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黄嘉文连连点头:我血糖比较低。说着便抱起桌上的茶杯,紧紧地抱在手里。霍栀用余光瞄了一眼,发现他抱水杯的手在微微发抖,杯里的水,发着颤溢了出来。 霍栀就更加认定,秦樱素与黄嘉文非一般关系,而且,从黄嘉文面对自己时的慌张和惊恐来看,秦樱素的莫名消失,和他肯定有摆不脱的干系。 霍栀歪着头,细细地看他:黄先生,我越看越觉得我们之间肯定很熟悉…… 《凉爱》 第一部分 《凉爱》 第26节 黄嘉文目光僵直地看着霍栀,仓皇着放下杯子,杯里的水踉跄着晃出了出来,霍栀从一旁的面纸盒子里抽了张纸,沾了沾桌子上的水泽,笑吟吟地睥睨着他。他有点不自在地低下头去,拉开抽屉,似乎在找什么的样子,再抬起头,表情已从容了许多,顿了一下嗓子道:是啊,我们怎么能不熟悉呢?江太太给我们做了一年的形象代言,又是我们的大客户。 霍栀拖了把椅子,隔着办公桌,和黄嘉文面对面坐了,环视着他的办公室:您的办公室布置得可真有情调。说着,转回头来看黄嘉文。 黄嘉文的神态已很是从容了:是啊,多亏江太太您。 霍栀笑:您的办公室怎么会多亏我呢? 黄嘉文不动声色:您真忘了? 霍栀莫知所以地摇摇头。 黄嘉文的神态就更是轻松自如了:看来,江太太失忆的厉害,我这办公室还是按照您的审美布置的呢。 霍栀不动声色,明白黄嘉文这么说是在窥测自己的表情反应,从而考究自己是否真的失忆,还好,幸亏秦樱素和自己说过的旧事不多,才让她一问三不知表演得更是真切生动。 黄嘉文的心情似乎放松了不少,翻出一本珠宝期刊给霍栀看最新款的首饰,霍栀随手翻了一会,还给他,淡淡地笑着说:最近对珠宝没兴趣了。 黄嘉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是么,人失忆了性情也会跟着发生改变么? 望着他眉宇间的松懈,霍栀在心里轻轻笑了一下,有些惆怅地看着他:现在,除了找回丢失的记忆,我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黄嘉文哦了一声,没吭声。 霍栀莞尔浅笑:我就像个疯子一样到处找人帮我寻回过去的记忆,以后,或许我会经常打扰黄先生,希望您不会烦我。 不会的,能为江太太找回记忆出力,我很荣幸。说着,点了支烟,笑眯眯地看着霍栀。霍栀也笑眯眯地看着他,可,她分明看见了心虚的敷衍在黄嘉文黑褐色的眼眸中流转游动。他侧过头,很绅士地向一边喷了口烟,尔后,依然笑眯眯地看着霍栀,仿佛在等待霍栀做出反应,霍栀心下微微一愣,很快,就恍然地笑了:哦,我恍惚着想起来一点情节,好像我们在一起时,黄先生总抽烟总是把烟雾往另一侧吐,因为我嫌呛,对么? 黄嘉文似乎很是以外,脸色微变:您还想起什么来了? 霍栀茫然摇头:就想起来这么多,像陈旧又不连贯的电影镜头,我和你距离很近地坐在一起,你正把烟喷向另一个方向。说完,霍栀就托了下巴看着黄嘉文,好像在等他添加些细节唤醒她的记忆般的,满眼期待:黄先生,您觉得还有什么细节能勾起我的回忆? 黄嘉文忙摇头:对不起,一时间还真想不起什么,江太太,这样吧,一旦我再想起什么就电话告诉您,今天,我还约了一位客户谈点事,我们是不是…… 霍栀明白黄嘉文是在找借口回避自己,因为他并不希望帮助她恢复记忆,甚至害怕她会恢复记忆。这样的事,不能操之过急,最好是见好就收,她识趣地起身告辞,临出门前,笑着说:医生说我有可能是暂时性失忆,恢复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黄嘉文没说什么,只是抿着唇笑着,给她拉开了门。 《凉爱》 第一部分 《凉爱》 第27节 霍栀在街上找了家银行,往母亲留下的账号上打了3千元钱。顺便问了一下银行的人,能不能查一下这账号主人在什么地方取的钱,银行的人告诉她,这涉及到储户的隐私,除非司法机关介入,否则是不能查的。 霍栀怏怏出了银行,埋头走在街上,隐隐的,似乎有人喊她,她下意识地停了一下脚步,刚要回头,突然又觉得不对,现在,她是秦樱素了,无论谁喊霍栀,她都是不能应的。 她加快脚步向马路对面走去,却被飞快的车流拦下了,虽然已听出了那个声音的主人是商场的同事,正愈来愈近地追了过来,她却不得不强忍着慌乱,对身后的喊声做出漠然不觉的样子,望着街对面的人行红灯。 突然,她肩上落上了一只手,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道:霍栀,没听见我喊你啊?跑这么快干什么? 霍栀竭力平静下来,回头看着同事的脸:您是在和我说话? 同事愣了一下,哏哏地笑了:霍栀,混好了吧?才辞职几天就不认识老同事了? 霍栀不动声色地:对不起,您肯定认错人了,我不是您说的那个什么霍栀。 正说着,人行绿灯亮了,霍栀对瞠目结舌的旧同事道:您真的认错人了,我还有事,要赶时间。 说着,就匆匆向马路对面走去,心里却凄惶得要命,觉得那旧同事肯定不会相信是认错了人,何况眼下的她穿得珠光宝气,说不准她会以为她藿栀是一夜暴富之后不认穷朋友的市侩呢。 霍栀在心里默默到对旧同事说了对不起,边飞快地往前走边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跳上去。 回到家,一开门,见江泊儿已回来了,好像也是刚进门的样子,正站在卧室门口往里扔背包,回头望着进门的霍栀,很是热诚地道:嫂子,你可回来了,我正要给我哥打电话呢,你都失忆了还处乱跑,万一找不到家怎么办? 不会的,我只是忘记了以前的事,现在的事,忘不了。霍栀换下鞋,挂上包,觉得自己的背影就像一只风筝,而江泊儿的目光就像线一样一直牵在背上,她故意什么都不说,去饮水机前倒了杯水,问江泊儿:你要不要一杯? 江泊儿摇了摇头。 霍栀安静地喝着水,心想江泊儿为什么早早回来了,是不是黄嘉文告诉了她什么消息?霍栀不想主动说自己去了哪儿,人的内心是会被好奇出卖的,现在,她要沉得住气,等江泊儿的好奇把她的内心盘托而出,江泊儿太年轻,年轻得耐不住好奇的煎熬。藿栀也不想过早说破已知道她是认识黄嘉文的。 果然,等霍栀放下水杯,江泊儿做出顺便一问的样子,漫不经心问:嫂子,今天去哪儿溜达了? 霍栀不急于回答江泊儿的话,一屁股坐进沙发里,打开电视,登时,刘若英的歌声在客厅里旋转了起来。霍栀故意做累坏了的松懈姿态,没精打采说:胡乱溜达着找丢失的记忆去了。 江泊儿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找到了吗? 霍栀无奈地摊了摊手:你们不都说我喜欢鲁生生的珠宝吗?我去鲁生生了。 江泊儿满眼期待地地看着她。霍栀继续沮丧地:没用,咳…… 江泊儿很贴心地坐过来:嫂子,恢复记忆这事,医生说急不得,越急效果越差。 霍栀歪着头,看着她:人家说忘记意味着背叛,背不背叛我不在乎,我就是想做个知道自己过去的人,一个没有过去的成年人活得太荒凉了。 江泊儿嘴角突然露出了一丝俏皮的微笑:我给你推荐一位针灸师吧,据说她的针灸技术很牛,治好过很多疑难杂症。 也能治好我的失忆?霍栀很感兴趣的样子。 我这朋友,可是出身中医世家。说着,江泊儿就开始翻手机里的通讯录:我马上打电话问一下她,你这种情况有没治愈的可能。 江泊儿拨上号码,拿着手机到一边讲电话,霍栀没阻拦她,自从知道江泊儿认识黄嘉文而又怀疑黄嘉文就是秦樱素的情人后,霍栀就更想彻底了解了解江泊儿了,从她的朋友着手,不失是条途径。 江泊儿眉飞色舞地讲着电话,很是开心。霍栀把电视的声音调低了,过了一会,江泊儿就收线过来了,春风满面地说:她说应该没问题,不过她很忙,没时间出诊,如果你想试试的话,我带你去她诊所。 霍栀说改天吧,一会要和马婕去买菜了。 什么时候去随你的时间方便。江泊儿说完就回自己房间了,走到门口,突然站住回头:嫂子,你是怎么找到你娘家的? 霍栀微微一顿:一找就找到了么,怎么这么问? 话一出口,霍栀就后悔了。突然想起是离开母亲家后,才发现江村给自己的纸条被弄丢了的,假如她真的失忆了,又没找到那张纸条,她怎么可能找得到母亲的家呢。霍栀意识到伪装失忆这事,在回娘家上是露了破绽的,虽然江泊儿悄悄拿走了那张写着母亲家和江村家地址的纸条,但是她还是顺风顺水地找到了母亲家…… 霍栀尽量平静:看纸条时,我特意记住了我妈妈家的村子,到了以后,是被街坊带回去的。 江泊儿哦了一声,开着玩笑说:好险呐,幸亏没遇上拐骗妇女的人贩子。 霍栀看着她的背影,心悄悄地冷笑着,被人拐卖,说不准是江泊儿最希望发生的事呢,突然又想起江泊儿在深夜里的那个电话,她为什么要斥责黄嘉文把她当弱智耍呢?如果秦樱素和黄嘉文真的有感情纠葛,难道她的失踪是江泊儿和黄嘉文的一场蓄谋? 这么想着,背上就冷冷的,又想起了江泊儿让她去书吧帮着参谋所谓男朋友的事,依着秦樱素所说她的种种从前,她对秦樱素除了鄙夷没别的,在择这件人生大事上,她绝对不会突然信任起了秦樱素,而且信任到了连终身大事都要找她参谋的份上。 或许,江泊儿让她去书吧,只有一个原因,就是让某个人看看,秦樱素什么事也没有,她活蹦乱跳地回来了,正安然地坐在她的书吧里。这么一想,霍栀的心,就惊得又冷又凉,拼命地回想在书吧里的情形,对的,她曾非常强烈地感觉到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她怔怔地看着江泊儿的房门,心扑扑地跳着,想探究明白黄嘉文和秦樱素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的念头,就更是强烈了。 《凉爱》 第一部分 《凉爱》 第28节(1) 一晃又过去了半个多月,关于找针灸师的事,江泊儿像是忘记了一样,再也没提。倒是霍栀,因为想从针灸师那里深入了解江泊儿,催了她好几次,江泊儿总是说忙,没时间过去,言语里多少有点不耐。 江村担心江泊儿的不耐会伤了霍栀的自尊,忙忙安慰她:何必那么执著地要把过去找回来呢?生活是往前走的,即使找回记忆,也回不去了,不必太刻意。 霍栀苦笑了一下问:你想不想要个孩子? 江村微微一愣:想不想要孩子和你失忆有什么关系? 霍栀小声说:我想找回过去,再给你生个孩子,和你好好过日子。 托着一盘草莓吃得正来劲的江泊儿瞥了她一眼:嫂子,你可别为了要孩子重蹈第一个嫂子的覆辙啊,你和我哥没孩子不也过得很好嘛,你要真生不出来,去福利院领个回来不就得了?犯得着整天为这事愁眉苦脸的吗? 江村脸色一僵:泊儿!你胡说八道什么? 霍栀尴尬地拍拍江村的手:没事,泊儿说的也是实情,我真的想要个自己的孩子。 江泊儿撇着嘴,恨恨地吃了一颗草莓:不是自己的又怎么了?我就是咱爸抱回来的,也没长成妖魔鬼怪。 霍栀没想到江泊儿会主动说出自己的身世,诧异地看看江村又看看她:我不是这意思,如果自己能生,还是自己生一个好。 江泊儿站起来,扭扭打打地往自己房间走:要孩子的事,你们努力吧,和我没关系,我去睡了。江村牵过藿栀的手,放在他腋窝里,边看电视边说:她让我爸给惯坏了,你别和她计较。 我有那么小心眼吗?霍栀笑笑,三个多月的共同生活,已让她适应了婚姻生活,在潜意识里,也渐渐把江村当成了丈夫,有时候,她会为这种感觉而惭愧,毕竟,他是姐姐秦樱素的丈夫。 藿栀把头抵在江村肩上,斜着眼,暖暖地看着他,江村让她看得心里又暖又痒,像春天的风,微微地拂上面夹:没孩子也无所谓,就你和我,就这样,相互依靠着过完这辈子也不错。 江村的这话,却一下子提醒了藿栀,她和他,过完这辈子?要是秦樱素回来了呢?心下不由地悲凉了起来,又不能说,只好又往江村肩上偎了偎,柔柔弱弱地抬眼望了他,淡淡的忧伤像雾霾一样在眼里漂浮,让江村怜得心里一颤一颤地,忍不住地吻了她一下:樱素,你懂得示弱了,弱得让人心疼。 两人正说着,江泊儿的门很响很响地开了,江泊儿端着水杯出来,看着两人,撇了撇嘴角,似笑非笑地:真肉麻,注意影响啊,家里还住着一个没结婚的我呢。 藿栀连忙坐端正了,江村一把拽过来:别理她。 江泊儿走到饮水机前倒水边用假装抱怨的口气说:看来,在这家里,我是多余的。 江村悄悄拽了藿栀一下,示意她不必出声,江泊儿见没人搭理她,又怏怏地回了房间,把门咚地关上,江村瞄了一眼,对藿栀说:要以往,你俩非干一架不可。 我有那么凶吗?藿栀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打起了鼓,想起了马婕包括秦樱素都曾说过,秦樱素和江泊儿只要一见了面,就跟冤家对头似地明掐暗斗,把江村里不是外也不是地夹在中间蹂躏着。而藿栀,天生不是那种善与人为敌的人,哪怕是装都装不出来,不知江村会不会起疑心,记忆可以丢了,难道秉性也能改了?这么一想,藿栀心里就汗汗的,不敢看他。 恰逢这时,江村说了句话,让藿栀心里原本还是稀稀落落的小鼓点变成了擂鼓震天。江村用一只手合着她的脸,往自己胸前兜:樱素,你变了,不像以前那么锋利了,变柔情了。 《凉爱》 第一部分 《凉爱》 第28节(2) 霍栀拼命地眨着眼睛以掩饰内心的慌乱:不是变了,是老得没棱角了。 瞎说。江村笑了笑,猛地抱起她:回房间。像个勇猛的战士一样把藿栀扛在肩上,雄赳赳地上了楼,在满床的月光里,柔情地爱抚她,自从和江村有了第一次,霍栀便不再抗拒他的求欢了,一次和一百次不过是量的区别,只要有过曾经,到后来的无论拒绝与否,都改变不了已发生的事实。因为秦樱素的不归,她不得不无奈地远离了当初的计划,被动地和江村上床了,要是秦樱素知道了,肯定会生气会唾弃她吧?藿栀在心里幽幽地惆怅了一下。遂想,反正已是辜负,她又何必在辜负之后扮演清高的无辜呢?她也只能这样宽慰自己了,否则,她会觉得自己无耻。 有时,和江村做着做着爱,她会想起廪生,想起他长手长脚地抱着自己做爱的情景,像巨大的树袋熊抱着心爱的小孩,想着想着,心就微微地疼着,黯然了。三个月了,他是不是已经忘记了她?有没有恨她的薄情寡义? 江村做爱很温情,和廪生不同,年轻的廪生总像个血气方刚的战士,急于侵略到她身体的深处,边横冲直撞着边像个孩子似地唤她姐姐。 霍栀轻柔地捧着江村的脸,内心的矛盾纠结成一团。她有些难过,是复杂的难过,几个月相处下来,江村的好,已让她生出了无限留恋,以前,她曾破罐子破摔地想,如果秦樱素回来,就当自己是放下道德与自尊做了一次合约妻子,只要不曾真的动情,即使离开,也不会有多伤害。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终于明白,动不动情是灵魂的事,理智再铿锵都无济于事。在身体里日益旺盛地生长着的依恋,也更是让她明白了,在情色上,灵魂是身体的忠实走狗,身体从哪里得到快乐,灵魂就会追到哪里。 她有些走神地看着激情澎湃的江村,感受着像不安分小兽的欢乐在身体里四处奔跑,泪水模糊了眼睛,她柔软的盘旋和低低的尖叫,悠长而飘逸地行走在湛蓝色的夜里…… 后来,她羞涩地笑着滚进他怀里,像暖软的小兽盘在江村胸口:以前我也这样吗? 她这样问,是因心里没底,突然想知道,在情色表象上,自己是否和秦樱素不一样而会被江村看出破绽来呢? 江村看了她一会,笑了:以前,不提了吧。 霍栀定定地看着他,撒娇道:想知道嘛。 江村把她往怀里使劲攥了攥:以前的你啊,只要看出我有念头,就会说肚子疼,我觉得很失败,因为只有给不了妻子幸福的男人才会被拒绝,为这,我曾经以为你是不爱我的。 霍栀的心,飞速地打着转,想起了抽屉里的医院诊断书:我怎么会不爱你呢?只是我忘了以前的事,或许我拒绝你是因为心理有压力吧?总想要孩子又要不上,对这事有些本能的抗拒。 樱素,别说了,我明白的。他半依在床上:问题或许在我身上,不然,你和她怎么都会不怀孕呢? 霍栀知道,他说的她是指前妻,便有些好奇地问:你很爱她么? 江村歪头看她:别问这些时过境迁的问题了,现在,你在我身边,我爱的人是你。 霍栀呆呆地看着他,半天没说话,自己不过是秦樱素的影子而已,不知哪天,就会痕迹皆无地抽身而去,他将无从知道,眼下这个风情万种地盘旋在他怀里的女子是霍栀。她趴在他胸前,看着窗外的月光,语无伦次地道:连医生都说你一切正常了,怎么可能是你的问题。 江村的眼睛冷丁就直了:樱素,你的记忆恢复了。 霍栀惊出了一身冷汗:是吗?我怎么不知道呢? 江村满脸欢喜地:你都能记起医生说过我身体没问题了。 霍栀松弛了紧张,故做灰灰地说:我还当真是我记忆回来一点了呢,医生说过的话我不记得了,抽屉里有医生的诊断结果,我前几天收拾抽屉时看见过。 江村也微微有些失望地用鼻子嗯了一声,安慰霍栀道:别急,慢慢来,睡吧。 睡意蒙胧中,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霍栀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一把抓住江村的胳膊,江村也醒了,一个骨碌坐起来:什么声音? 霍栀摇了摇头。 江村下床,把也要跟着下去的霍栀拦在床上:你睡吧,我下去看看就行了。 《凉爱》 第一部分 《凉爱》 第29节 一束灯光从楼梯婉转而上,直扑扑映在卧室外的地板上,影绰而缥缈,在静谧的夜里,让人有走进幻梦般的不安。 霍栀披衣下楼,见江泊儿和江村正拿着簸箕和抹布在地板上忙活着,饮水机上的水桶倒在了地上,整个客厅里一片水汪汪的。 江村边用抹布粘水边说江泊儿:水桶还满着,你换什么换? 江泊儿撅着嘴嘟哝:我按了一下,没水,就以为没了么。 就是没水了,你喊我一声不就成了?深更半夜的你换什么水桶?江村一抬头,见霍栀站在楼梯上,就摆摆手:没事,泊儿以为没水了,想换桶水,结果给弄洒了,你回去睡吧。 霍栀长长地吁了口气:这样啊,吓死我了。说着,走过来,从江村手里拿过抹布:我收拾,你去睡吧,明天还上班呢。 江泊儿扫了霍栀一眼:嫂子,明天我也上班。 江村没好气地:亏你还有脸说,深更半夜地闹景吓唬我们。 他又去找了块抹布,很快,地板就收拾干净了,江泊儿垂头丧气地站在客厅里:人要倒霉了,连水桶都敢来欺负。 江村闻言抬头:泊儿,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江泊儿负气地:没! 说完,就回卧室去了,江村无可奈何地看着江泊儿咚地摔上了门,拉着霍栀上楼:这丫头,从小到大耍性子,耍惯了,真拿她没办法。 霍栀默默跟在江村身后,突然想起了马婕说过的关于江泊儿身世的话,进房间后,便拽了拽江村的手:能不能问你件事? 江村倒在床上,仰面枕着手,看着她:问吧。 霍栀犹疑了一下,小声地:你要先答应我,不许生气。 江村笑:什么重大问题?还这么严肃,我不生气。 泊儿真的是爸爸收养的吗? 江村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霍栀会问这件事:干嘛这么问? 霍栀拽了拽皱巴巴的床单,温婉道:如果你不想说,就当我没问,我只是有点好奇。 江村翻身,侧脸对着霍栀:关于泊儿的身世,我不是已告诉过你了么? 我失忆了么。霍栀坐到床上,关了床头灯,黑暗中,把江村拉起来,和她面对面坐了,两人的眼睛一闪一闪地亮着。江村把她的手摊在自己掌心里:好吧,我告诉你,泊儿不是抱养的,她是我父亲的情人生的,为了让她有个合法的身份落户有个正常的成长环境,我爸爸导演了抱养这出戏,为这,我妈和我爸吵了十几年…… 这样啊。霍栀幽幽地。 起初,我也当我妈是瞎怀疑,才整天和我爸吵来吵去的,直到我爸出事前一天晚上,我才知道,我妈的怀疑都是真的,知道内情后我既恨我爸又可怜我妈,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泊儿也长大了,她又没有罪,我总不能掐死她吧?江村有些感伤地继续说:我妈刚去世那会,我竟然有点轻松地想,他们终于阴阳两隔吵不成架了,我再也不用半夜为父母卧室里响起的乒乒乓乓打架声而提心吊胆了。 日子都过成这样了,他们为什么还不离婚?藿栀问。 江村苦笑:我妈不离,说就是死也死在这个家里,决不给那个骚货腾地方,其实,我爸也不想离,你不了解男人,男人有外遇未必就是想离婚,更何况对于有点产业又算不上巨富的男人来说,离婚是最直接的财产贬值。 霍栀突然笑了:如果你有外遇了,千万别为了不让财产贬值而不跟我离婚,只要和我说一声,我就会拎着衣服滚出这个家。霍栀有点凄凉,她和江村在一起不过是鸠占鹊巢而已,只要秦樱素回来,她就要像阳光下的一滴水,从江村的世界里蒸发得了无痕迹。 江村说父亲的外遇已让他吃够了家无宁日的苦头,他怎么会重蹈覆辙呢? 两人都没睡意,像两个无聊的孩子在黑暗中玩扔沙包游戏,你扔过来一句,我接起来,再扔回去。江村突然说:樱素,你说,人在将死之前是不是有预兆的? 为什么这样问? 我爸出事的前一天,他特意约我在外面吃过一顿饭,他喝了不少酒,说了很多话,说我妈,说泊儿的身世,第二天他就出事了,我一直在想,人是不是能预感到自己的死? 霍栀愣了一会:不会吧? 江村拍了拍她的手,没说话。 霍栀迟疑地:我有点奇怪,你爸病得那么重,家里人怎么会一点都不知情? 樱素,谁告诉你我爸有病了? 藿栀知道瞒不过去:我跟邻居聊天知道的。 是马婕吧?江村有点不快地:这个马婕,什么都好,就是嘴巴勤快得让人烦,她是不是还跟你说过我家风水不好? 藿栀嗯了一声:她又没恶意,你何必生气呢。 我不喜欢别人在背后议论我的家事,是的,我爸的病是他出车祸以后我才知道的,所以,对这事,我一直很内疚,估计他是怕我担心,就一直瞒着。说着江村拍了拍藿栀的背:别听他们瞎扯什么风水不风水的,我不信邪。 嗯。藿栀动用力点点头,她不是个完全的唯物主义者,所以,心里还是有点微微的不安,小声说:知道了泊儿的身世以后,你有没有排斥她? 江村沉吟了一会:没有,错也是父母的错,和她有什么关系?说真的,我有点同情她,我妈活着的时候,从没给过她好脸,幸亏有我爸护着,她是那种天生就没心没肺的孩子,不然,心理肯定会扭曲的,也正是因为妈妈对她不好,我觉得对不起她,也比较疼爱她,希望我能弥补一下我妈给她造成的创伤。 嗯,泊儿是有点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样,前一阵,热火朝天地要介绍个针灸师给我,这一阵,我问她,她倒像是不记得了似的。 江村听了轻轻地切了一声:别听她瞎白话,你相信针灸有那么大神力? 霍栀小声地:试试嘛。 以前,泊儿也带她去针灸过,有什么用?肚子还不照样瘪着?你别去凑那热闹了,听说针灸是很疼。 霍栀知道江村说的她是他前妻,心里有点莫名的酸,就不说话了。 《凉爱》 第一部分 《凉爱》 第30节(1) 想起在街上遇见旧同事的事,霍栀还是有点后怕,万一在街上遇见廪生怎么办呢?如果他纠缠不休,她可怎么处理才好。看样子,秦樱素没告诉任何人她有个双胞胎妹妹霍栀,而霍栀也不想对任何人戳破这件事。隐秘的事情,最好还是一直隐秘下去吧,否则,秘密就会像个想藏却藏不好的毛线球,露一小截线头,就会被顺藤摸瓜到根源。 虽然对江村很留恋,霍栀依然没改变一定要把秦樱素的失踪搞个水落石出的念头,她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除了她,不会有任何人能为秦樱素做什么,甚至都不会有人知道她已悄悄地人间蒸发了。 可是,除了对黄嘉文的怀疑,她找不到任何能把秦樱素这个藏匿的毛线球拽出来的线头,是的,哪怕只是疑似,她也必须抓住黄嘉文这截若隐若现的线头。 霍栀开始了在家和鲁生生珠宝店之间的往来穿梭。 她常常坐在鲁生生的高脚椅上,边看珠宝边和店员们聊天,聊着聊着,话题就扯到了黄嘉文身上,店员们似乎都没感觉出她是故意把话题转移到黄嘉文身上,只要店里不忙就热络地和她聊,和她们聊黄嘉文的绅士儒雅聊黄嘉文的逸事。 也会遇上黄嘉文,他总是对她浅浅地笑一下,打个招呼就忙去了。 店员道:江太太,您的珠宝知识都快赶上珠宝鉴定师了,患了失忆就全给忘了,多可惜。 霍栀便做吃惊状道:真的么? 店员脸上带讨好道:我哪能骗您,以前,我们店里进了新品,您不用看标签就能说出它们的产地和品质级次。 旁边的几个店员也跟着应声附合说是啊是啊。 霍栀就悻悻而失落地:我还有这本事啊,从哪里学的? 店员就笑着说:从我们黄店长那里学的呗,以前,您见了黄店长总是开着玩笑喊他黄老师呢。 霍栀不动声色地玩笑着:这样啊,没成想我还是黄店长的学生呢,再见了他,可要恭敬点了。 然后,她又很感兴趣地问店员,究竟是哪一年、又是怎么被鲁生生发现了给它做形象代言人的。店员似乎也记不太清了,就转头去问旁边的一位年长的店员:李姐,这事你了解吗? 那位李姓员皱着眉头想了一会,说:好像是三年前吧,我隐约记得是一位年轻小姐带您来店里看珠宝,您的手长得好漂亮啊,试戴戒指时被我们黄店长看见了,就推荐您做了我们鲁生生珠宝的代言人。 霍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呵,这么巧啊,带我来的女孩子什么样? 李姓店员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她的模样我已记不清了……喏,想起来了,她好像叫您嫂子来着。 霍栀笑:知道了,是我老公的妹妹。 几个人正热火朝天到说着,黄嘉文突然从里面出来了,瞪了几个店员一眼:就知道瞎聊,记得照顾生意! 霍栀在心里轻笑一下,觉得黄嘉文的严厉里有些叵测内容,好像在阻止店员和自己聊天,就笑着给店员解围道:黄老师,要怪就怪我吧,我急着要找回丢失的记忆,才拽着他们聊天的。 霍栀的称呼让黄嘉文的目光微微跳了一下:江太太,您可真会开玩笑,我什么时候成您老师了? 霍栀故意瞪大眼:以前,我不是都叫您黄老师么? 黄嘉文讪讪道:玩笑的话,您别当真,我哪敢做您老师。说着,转身就往店面后的办公室走。 霍栀冲店员们做了个鬼脸:不好意思,让你们为我挨批评了。说着,就蹑手蹑脚跟着黄嘉文往办公室走。 黄嘉文并不知霍栀跟在身后,进了办公室,正要随手关门,却被霍栀用手抵住了,霍栀笑吟吟地看着他,故意拉长腔调道:黄老师…… 《凉爱》 第一部分 《凉爱》 第30节(2) 黄嘉文有点意外地看着她:江太太,您有事么? 霍栀笑而不语,闪身进来,顺手掩了门,依在门上,意味深长地看着黄嘉文:黄老师是不是讨厌我这学生了? 黄嘉文目光散乱地摇头:没呢,看您说到哪里去了? 霍栀拖了一把椅子,和他的大班椅对相对而坐,假如黄嘉文真的曾和秦樱素有过感情纠葛,而且秦樱素的失踪可能与他有关联的话,那么,坐在他眼前的藿栀,肯定会让他惶恐在崩溃边缘。 当怀疑不被确定,最棒的试探手段就是貌似洞悉了一切的犀利目光,而不是语言的询问。 所以,霍栀从容地托了下巴,看着他:黄老师,我似乎想起了一些往事…… 黄嘉文目光躲闪着点上一支烟,慌乱地抽了几口又掐灭了:樱素……别这样看着我…… 霍栀心里一沉,脸上依然风平浪静:我想起了很久前的一些碎片,那些碎片里只有你和我…… 黄嘉文像被烫着了一样,几乎是从大班椅上跳了起来:樱素……对不起,你别怪我…… 霍栀静静地看着他,冰冷一层又一层地覆盖在了心上,她突然地有些害怕,好像不祥的猜测正被一步步验证着走向了灰暗的结局:黄老师,你怎么不叫我江太太了? 黄嘉文眼睛直直地:樱素,你别跟我绕圈子了,想起了什么,你就直接跟我说。 藿栀微微笑了一下:我们最后一次在一起的情景,你还记得吗? 不,我不记得了……黄嘉文的脸,刷地就白了。 霍栀轻轻地笑了一下:我也不记得了,或许我以后会想起来的。 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青州的云门山。黄嘉文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很是坦然地说了最后一次约会的情景:那天,你问我,你离了婚我会不会娶你,我没立即回答你,你很生气,觉得我根本不爱你,一气之下就离开宾馆走了…… 然后呢?霍栀平静地问。 我在宾馆等了你一夜,你没回来,我就回青岛了。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看来,那些浮现在我脑海里的记忆碎片是正确的。 黄嘉文似乎松了一口气,转过来,站到霍栀身边,有些伤感地说:樱素,不是我不爱你,我是怕你以后会怪我,江村能给你的优越生活,我给不了,再说,我的老婆孩子全靠我养活,我做不到狠着心扔下他们不管。 霍栀无谓地笑了一下:如果我没有失忆,你的这席话,或许会让我泪流满面,可见失忆真好啊,连伤心都省了。 因为爱你,我希望你好,所以我才不给你不好的未来。黄嘉文说着,手就搭到霍栀的肩上,霍栀觉得一阵别扭,却又不知该找个什么借口抽身,只好笑着说:放弃也是一种爱的表达方式。 黄嘉文把唇抵在她的头上:樱素,其实,我舍不得你,特怀念你醉眼迷离地叫我黄老师的时光…… 他的手,开始沿着她的腋下往前探进,霍栀噌地站起来:对不起,我已不记得从前了。 黄嘉文讪讪垂手站到一旁,面带惆怅地看着她。 这些日子,你为什么要摆出一副和我没任何瓜葛的样子?霍栀做一副很受伤的样子。 你也说过,放弃也是一种爱的表达,我想既然你已失忆了,忘记了从前,我就不必画蛇添足地提醒你再去想起来了,这样,对你我或许都是件好事。黄嘉文一脸真诚。 哦,这样啊,谢谢你能坦诚地告诉我这些,我该回家了。霍栀转身拉开门。 《凉爱》 第一部分 《凉爱》 第31节 霍栀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是的,黄嘉文就是秦樱素的情人,可,有她霍栀做为秦樱素活生生站他面前,接下来,她该怎么开口去问? 因为在黄嘉文眼里,她就是秦樱素,她总不能以秦樱素的身份问他:最后一次约会,你把我弄丢在哪里了? 除了自己,没人知道她是霍栀而不是秦樱素。 她在商业街的一张休闲椅上坐下来,呆呆地望着安静地挂在空中的太阳,想起了廪生,他是不是还在无望地敲着她的门? 她打了辆出租车,在以前租住的房子附近停了,透过车窗玻璃仰望曾住过的房子,看着看着,泪水就流了下来。 阳台上还摆着她种的太阳花,粉的白的红的小花,在阳光轻盈的摇曳,晒衣杆上晾着一条牛仔裤,两件体恤,在初春的微风中轻轻摇荡,是的,她认识它们,是廪生的,她还记得廪生穿着它们时拥抱着自己的味道,有些迷醉有些无望的感伤。看样子,自她消失后,廪生便住了进来,他大约是在用这种方式等她回来吧? 霍栀的心一揪一揪地疼,有气无力地对司机说走吧。一路上不停地抹眼泪。 霍栀刚进门,黄嘉文的电话就来了,轻言细语地问她在做什么呢。霍栀想了想,说在拼命地找回过去。 黄嘉文也顿了一会,说何必那么辛苦呢?又说了很多没边际的话,大有想和她重新开始的意思,霍栀淡淡地听着,也没做任何应和的表示。 黄嘉文倒也不气馁,很是感伤地说那么好的感情,却被失忆弄丢了,他有些心疼,想和她一起努力,找回它们。 霍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不是已决定为了我好而放弃了么? 黄嘉文干干地笑了两声:理智想放弃,感情做不到,樱素,你不知道,在一望无际的夜里我是多么地想你,疯了一样地想。 霍栀淡淡地说还是忘了吧,她喜欢眼下这种了无心事的安逸生活。 黄嘉文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就收了线。 31 后来,黄嘉文的电话总是在江村去公司后打进来,说的都是些没实质内容的情话,好像很是怀恋着旧日时光,急于一把抓回来的样子。霍栀不咸不淡地敷衍着,她已重蹈了秦樱素的婚姻,不想再实质性地重蹈她的外遇了,她对这个男人没感觉,没感情的外遇和动物配种没什么区别,虽然她已将这肉身冠了秦樱素的名义,却不想以秦樱素的名义让黄嘉文作践霍栀的肉身了。 她耐着性子没生硬地把黄嘉文拒之于千里之外,不过是想从他那里打开一个缺口,尽快找到秦樱素的踪迹而已。 霍栀问黄嘉文:我们的事从来没人知道么? 黄嘉文犹疑了一下:你不觉得店员们对你很热情么? 她们知道? 她们有所猜测,但没亲眼看见过。黄嘉文提议再去一次云门山,或许那些熟悉的场景会帮她唤醒一些沉睡的记忆。 霍栀说母亲搬走了,她再也没借口离开家几天不回来了。 黄嘉文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霍栀便说该出去买菜了,改天再聊。 下午,江泊儿早早回了家,站在厨房门口看霍栀做菜,霍栀被她看得不自在了,便笑着说:我又不是帅哥,有什么好看的? 江泊儿不屑地切了一声:谁希罕帅哥,嫂子,明天我带你去见那针灸师吧。 你有时间了?霍栀回头。 时间就像乳沟,挤挤总会有的。江泊儿嬉皮笑脸地说。 《凉爱》 第二部分 《凉爱》 第32节 第二天一早,江泊儿带霍栀去见针灸师。一路上,江泊儿叮嘱霍栀,这位针灸师不是很爱说话,让她不要多说多问。霍栀笑着说异人都有异秉,她不爱说话,我就装哑巴就是。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很是失望,从针灸师这里了解江泊儿才是她真正的目的,若针灸师是个不爱说话的人,找她还有什么意义? 针灸师住在八大关的一处老房子里,院子里有几棵巨大的玉兰和桂花树,江泊儿指着一扇朝东开着、掩映在一棵巨大法国梧桐树下的门说:就是这里。 霍栀有些奇怪:她的针灸诊所就开在家里啊?怎么不挂牌? 高人嘛,还用到处张扬么?就藏在这小门脸里,她的生意都应接不暇呢,你别担心,我把她今上午的时间全包了,不会有人来打扰的。说着,江泊儿就敲了敲门。 霍栀嘴里说着谢谢,不知为什么,心里怕怕的,觉得有股冷气正从脚底下往上升腾。 暗红色的门无声地开了,一个瘦瘦的中年女人像张苍白的剪纸站在门内,淡漠地看看霍栀,又看看江泊儿。 江泊儿拽了拽霍栀:这位就是安一秋大夫,安大夫,这就是我嫂子,她的情况我已在电话里和您说过了,拜托您了。 霍栀忙伸手和安一秋握手,安一秋的手象征性地伸了一下,好像霍栀的手上有致命细菌一样刚触摸到指尖就缩回去了。 霍栀好一阵才适应房间里的光线暗淡,房间又高又大,一走动,脚下的地板就发出空洞的咯吱声,霍栀被吓了一跳,江泊儿拽了她一把说这里离海太近,为防潮,这一带的房子地板下都是挖空了的。 安一秋的客厅很大,靠东窗下放了一张古老的长沙发,在长沙发对面不远处,摆了一张治疗床。再无其他陈设的房间显得空荡荡的。 安一秋也没多客套什么,指了指治疗床,口气淡漠地多霍栀说:上来吧。 霍栀看了看江泊儿,江泊儿笑嘻嘻地说:别怕,安大夫不会弄疼你的。 霍栀很是不安,唯恐安一秋医术高明,能发现自己的所谓失忆是假相,便忐忑地看了看安一秋:是趴下么? 安一秋点点头。 霍栀顺从地趴在治疗床上,觉得有丝丝缕缕的香气从雪白的单子上弥漫开来,便用力地嗅了一下,对江泊儿笑了笑:真香。 江泊儿自得地笑:那是,安大夫都用桂花水泡过的。 安一秋不声不响地在她的脑袋上按来摸去,手指所到之处,沁人心肺的冰凉,随着她手指的移动,霍栀的眼皮沉沉地垂了下去,她忽然地很害怕,不想睡过去,便竭力地抬眼皮,恍惚间,见江泊儿正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目光里满是期待,随着意识的逐渐模糊,江泊儿的脸,支离破碎地摇晃了起来,像碎了一地的玻璃镜面。 霍栀一阵恐惧,想说让我下来,我不想做治疗了。可是,她的嘴,怎么都张不开,只能眼看着遍地碎屑般的江泊儿的脸,像水中倒影一样,摇晃着,散尽了…… 《凉爱》 第二部分 《凉爱》 第33节 蒙胧中,霍栀听见江泊儿尖利的声音,像冰冷刀刃在划破了宁静的空气:你这人真不可理喻,你什么事没干过?少拿良心说事。 霍栀想睁眼,眼皮却沉沉的,像坠了千斤重的石头。 她亦没执意去睁眼,反正,结识安一秋才是她热衷于跟江泊儿来针灸的本意,何不趁她们以为自己仍未醒来而偷听一些她们的谈话内容呢? 安一秋并未理会江泊儿的斥责,沉默得像哑了一样。 江泊儿好像把什么东西摔到了安一秋面前:你答应过我的! 我心情不好,不能下针。安一秋平和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因生气而来的冷淡。 什么心情不好?全是借口!江泊儿气咻咻地说。 安一秋没再说什么,她好像在走来走去,软软轻轻的,像猫潜行在宁静的午夜。 说吧,这针,你到底是下还是不下?江泊儿的声音里带着恨恨的迫不及待。 你闹够了没有?安一秋的声音冷而坚硬,没有丝毫通融的余地,又声音很小地说:时间到了,等她醒了,你带她回去吧。 江泊儿狠狠地踢了什么一脚:你就不会再把她按睡? 你发什么疯?泊儿……安一秋的声音越来越低,霍栀几乎听不见了,心里却怕得要命,怪不得安一秋按了一阵她就迷糊过去了呢,原来是被按了睡眠的穴位。 房间里持续安静了一会,间或里,不知谁把报纸翻得哗啦哗啦直响。霍栀估计她们不可能再说什么了,微微地动了一下胳膊,翻报纸的声音便停了。 霍栀微微抽动了一下胳膊,用力想睁眼却睁不开的样子,江泊儿扔下报纸跑过来:嫂子,你真能睡。 霍栀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睛:不好意思,我睡着了吗? 江泊儿脸上还残存着一丝不高兴:都睡半天了。 安一秋微微闭着眼睛,坐在一张古老而阔大的紫色真皮沙发上,好像在打坐,压根没听见她们在说什么的样子。 霍栀坐起来,身上依然沉甸甸的,这种感觉,很久没有过了,在商场上班那阵,趁轮休没白没黑地狂睡过度,就会有这种昏昏的沉沦感。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脑袋,并没是什么异样的感觉,就有点莫名地冲江泊儿笑笑。江泊儿接了她的眼神,瞥了安一秋一眼,没好气地说:安大夫说今天心情不好,不下针。 霍栀看看安一秋,笑了一下:没事,等安大夫心情好了我再来。 安一秋却突然睁眼:以后也不要来了,我不打算继续做这一行了。说完,继续打坐。 江泊儿两手插在牛仔裤后兜里,活像是生气的螳螂正在翅膀上摩擦着两条长腿:安大夫现在也不讲交情了,开始耍大牌了,我们不求人家了。 江泊儿连声再见都没说,就拉着霍栀离开了安一秋家。反手掩门的时候,霍栀瞥了安一秋一眼,她已不打坐了,两腿松散地垂下来,两眼发呆地望着门口,似有无尽的担忧搁藏在心里。 见霍栀在看她,安一秋浅笑了一下,垂下了眼皮。 紫的白的红的木槿花一树一树地开在嘉峪关路两侧,江泊儿目光僵直地开着车,差点撞上了一只乐颠颠跑过马路的小狗,一个急刹车,霍栀猛地往前一伏,差点撞到前面的挡风玻璃上,江泊儿恨恨地骂了声:找死啊,小畜生! 话音刚落,路边的院子里边跑出一彪悍的中年女人,叉着腰冲江泊儿嚷道:骚货,你差点撞了我的狗,还有理了?! 江泊儿怒气冲冲地瞪着中年女人,解开安全带就下车,霍栀忙拉住她:泊儿,你要干什么? 江泊儿又瞪了中年女人一眼,恨恨地系上安全带,一踩油门,车子刷地就冲了出去。 霍栀看看她:还在生安大夫的气? 江泊儿用鼻子嗯了一声。 我都不在意,你还生什么气? 这个出尔反尔的老神经病,也太抬举自己了,我好说呆说她才答应给你下针试试,等我把你带了来,她居然又变卦了,变……或许是江泊儿觉得后面的话有点歹毒,便换了个词:真是不可理喻! 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藿栀宽慰她。 车里有点热,霍栀把车窗打开了一条缝,心里却在想江泊儿和安一秋的那番对话,估计她知道些安一秋不甚光彩的过去,不然,貌似心高气傲的安一秋怎么能听凭她厉声厉气的呵责? 她哪里是心情不好,她是神经质!等红绿灯时,江泊儿往嘴里丢了颗口香糖。 呵,她还是你朋友呢,是忘年之交吧?你哪能这么说人家。 忘年之交……江泊儿瞥着嘴角,隐隐地冷笑了一下:什么忘年之交,今天,你也看到了吧,这世道啊,是谁都指望不得。 说完这些话,江泊儿抿着嘴,专注开车,一副心情不好、不想再说话的样子。 霍栀就觉得江泊儿并不像江村说得那样,嘴辣心浅,而是心机挺深沉。 把送霍栀回家后,江泊儿就去书吧了。霍栀闲得无聊,打算把家收拾一下,拿着抹布挨间房子擦,擦到江泊儿房间门口时,她推了推门,像往常一样,是锁着的。 楼上有四间卧室,一间被秦樱素做了衣物间,几排衣架上挂满了衣服,墙上也是,简直是间精品时装陈列室,抚摸着这些衣服,霍栀想起了不知所踪的秦樱素,心里一阵难过。 衣物间的隔壁是江村父亲生前使用的,足有三十平,光线充足,窗台上摆了几个花盆,花早就干死了,立在薄薄的阳光里,略显凄凉。 用白布单子蒙起来的大床和写字桌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看样子,平时少有人进来,一桢巨幅照片寂寞地挂在墙上,照片中的人,大约就是江村的父亲了,慈祥的笑容里带这一丝无奈的苍凉。 擦写字桌时,她好奇地拉了一下抽屉,居然都没上锁,是一些名片以及男人的日常用品,还有几本日记,她翻了翻,是枯燥的工作日记,便扔了回去。 霍栀打量着整洁的房间,舒心地笑了一下,觉得窗台上的几盆枯花,实在是大煞风景,便想搬下楼去扔掉。 刚一开门,就碰见了正要约她去买菜的马婕,马婕看着大汗淋漓的霍栀:樱素,你这是要干什么? 霍栀笑笑:我收拾了一下家,这几盆花早就枯死了,干脆扔掉得了。 马婕看着她啧啧说:你可真能干,喏,这不是你公公房里的花么? 是啊,没人管,枯死了。 马婕大惊失色地往回推她:你真是失忆失得糊涂了,你忘了吧,以前,你扔了这几盆花,还被江泊儿折腾了一顿,又哭又闹地说是你对这个家没真感情,不然怎么会人走茶凉地要扔掉她爸爸的遗物呢,生生逼着你从垃圾箱里把这几盆花又搬了回来。 霍栀看看马婕,有点吃惊地:真的吗?我忘了。 马婕同仇敌忾地看了江泊儿的房间一眼:你要真扔了,今晚,她不知又会借题发挥着哭成什么样子呢。 霍栀做了个鬼脸:谁让我失忆了呢,呵。说完,又把这几盆花搬回去,便和马婕一起去超市买菜了。 《凉爱》 第二部分 《凉爱》 第34节 霍栀正推着车子选东西,突然听见有人在小声而不确定地喊:霍栀……霍栀…… 霍栀心里一凛,知道自己不能做出任何反应,也不能快跑,否则,便是间接地证明了自己就是霍栀。 是廪生的声音。她强做镇定,边和马婕谈笑风生地选着菜边慢慢推着车子往前走。 廪生的脚步越来越近了,她悠然地从货架上拿起一包速食醪糟对马婕说:用醪糟煮汤圆满不错的。 我也满喜欢吃的。马婕也拿起一袋醪糟,扔进购物车时,看见了一旁愣愣盯着霍栀看的廪生,就用胳膊悄悄拐了她一下:有人在盯着你看呢。 是吗?霍栀做不知所以然的样子,顺着马婕的暗示看过去,当目光和廪生的目光相遇,她听到了一阵细细的破碎声,在心里低低缭绕徘徊。 她却还要强忍着,做出毫无表情的样子,扫了廪生一眼,仿佛他是未见过的陌生人。为了掩饰得更真切,霍栀甚至对他礼貌地微微一笑,扭头对马婕:是我们只顾了聊天,防碍这位先生购物了。说着,扯着马婕推车往前走。 廪生好像被眼前的这一幕搞懵了,怔了一会,猛地扔下手里的购物筐,快步追过来,因为霍栀的反应让他恍惚了,他亦不能确定眼前这个酷似霍栀的女子到底是不是霍栀了,他追到霍栀身后:嗨,您好,请问您贵姓? 马婕看着霍栀,几乎要笑出声来,低低地调侃她:完了,你的超市艳遇发生了。 霍栀嗔怪地看了马婕一眼:你就别往我身上按事了,我都残花败柳了,还艳遇呢? 说着,回了头,对廪生微微地笑着:您是问我吗? 廪生穿的体恤,还是霍栀帮他选的,只是,因为他瘦了不少,这衣服,就像是挂在一根长长的竹竿上一样,显得空空荡荡的,霍栀的心就难受得缩成了一团。却还要竭力地忍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是的。廪生直直地看着她,灼热的目光仿佛要洞穿了她的肺腑。 我姓秦,如果您没其他问题,我继续购物了。霍栀不忍继续和他面对,说完转身就走。廪生却一步冲上来,拽住了她的购物车,有点结巴地说:真的吗? 霍栀忍着难受,调侃地对马婕说:呵,今天真奇怪,这位先生怀疑我不姓秦呢。 马婕上下打量了廪生一会,笑了:先生,江太太姓秦很多年了。 廪生讷讷: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您长得和我的一位朋友太像了…… 霍栀无声地咧了一下嘴:或许我的相貌太大众化了。她拿起两盒牛奶扔进购物车里,慢慢往前走,马婕追上来:你呀,是失忆了,以前,我和你一起逛街的时候,好像你也被认错过,他们喊你什么来着……马婕用手指敲打额头。 是不是他们都喊她霍栀?廪生认真而迫切地看着她们。马婕恍然大悟地:对,是霍栀,他们喊你霍栀,你的朋友就叫霍栀?马婕很兴奋,像是一不留神发现了一段惊天奇缘,两眼霍霍生光。霍栀的心揪得紧紧的,却不得不做出同样很好奇的样子问廪生:您的那位朋友和我长得很像吗? 廪生点点头。 马婕快嘴快舌地对霍栀说:在街上被人认错的事是常有发生,可像你这样,好多次被错认成同一个人这样的事却不多,说不准,你和她有上天注定的奇缘呢。 你真相信上天有奇缘啊?霍栀心不在焉地说。 小伙子,你朋友在哪儿?你打电话让她过来一下,我请大家喝茶,真想见见你那位朋友究竟和江太太像到什么程度呢。马婕满脸的兴奋。 我的朋友已离开青岛了,我也找不到她。廪生有些伤感。 你爱她是吧?马婕充分发扬八卦精神。 廪生皱着眉头,望着货架的顶端:嗯,我爱她,很爱,可是我没留住她。 多伤感啊。霍栀的眉宇间闪过一丝忧戚,谢天谢地,失恋是个悲伤的话题,她可以借机释放一下内心的痛楚。 抱歉,打扰你们了。廪生转身走了。 马婕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霍栀:多帅的小伙,居然也被女朋友甩了。 爱情不是帅不帅决定的。霍栀推着车子急步快走,她需要离开熟悉人的视野,调整一下张皇在崩溃边缘的情绪。马婕边匆匆地往购物车里扔东西边赶过来。 从超市出来,马婕絮叨了一路,大约就是她怎样和秦樱素一起逛街,怎样接连两次被人错认成一个叫霍栀的女子。霍栀安静地听着,末了,敷衍地问马婕:你真相信这世界上会有另一个和我长得一样的人吗? 以前你也这么问我,当然有了,电视上还播过呢,说是河南一男人上街的时候,经常被陌生人当成另一个人去打招呼,次数多了,他自己也起了疑心,就去打听被那个人的情况,结果,你猜怎么了?马婕有点卖关子似地看着霍栀。 霍栀摇摇头。 你失忆得太厉害了,这故事还是你和我讲的呢,结果是他和另一个人是双胞胎兄弟!在很多年前被父母分别送人了,当时,你还说这个节目启发了你,也要去找找那个叫霍栀的人呢。 霍栀心里一紧,忙问:后来呢,我找到了没有? 你好像回家问你妈来着,被你妈骂了一顿神经病,不过,看来你是找不到她了,那帅哥刚才不是说了嘛,她不在青岛了。 霍栀松弛了一下,心想,幸亏以前秦樱素和马婕一起上街也有被人认错的经历,不然的话,像马婕这样闲极无聊的人,还不知会勾起她多少好奇引出多少麻烦呢,虽是这样庆幸着,心,却还在惴惴地为廪生的痴情而有些难过,几乎要落下泪来,便特意去望车窗外的阳光,若是忍不住泪,便托词说是被阳光刺眼。 马婕边开车边用余光扫着她:不怕刺眼? 霍栀揉了揉眼睛,浅笑:有点。 车到楼下,马婕边找车位边说:你家的女魔头回来了。 果然,江泊儿的小跑车正精神奕奕地立在夕照里,她干嘛回来得这么早?想起她和安一秋的争吵,霍栀心里就犯起嘀咕了。 《凉爱》 第二部分 《凉爱》 第35节(1) 霍栀进门便嗅到了一股浓郁的牛奶和水果搀杂在一起的芳香,而江泊儿正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忙活,就探进头问:做什么呢?这么香? 江泊儿扬起脸,璀璨一笑:忽然很想吃奶昔了,喏,给你也做了一杯。说着,递了一杯给霍栀。 霍栀接过来,抿了一口:真香。 新鲜芒果和牛奶做的。江泊儿依在厨房的门口,吸着奶昔,看了看霍栀买的菜:你每天买菜做饭,烦不烦啊? 吃是人生第一需要嘛,美好的生活就是把需要变成乐趣。霍栀飞快喝完奶昔,等江泊儿喝完,把她的杯子拿来一并洗了: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在书吧呆腻了。江泊儿转身往卫生间去,圆润的小屁股扭得很妖娆,牛仔裤后兜里露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显得很是不雅观,霍栀便上前一步,嬉笑着拽出来,顺手扔进了厨房的垃圾桶。 泊儿似乎被吓了一跳,愣愣地回过头,瞪着霍栀:嫂子,你冷不丁地来这么一下子,要吓死我啊? 霍栀笑:这么漂亮这么精致的小身材,屁股上带一皱巴巴的纸尾巴多不雅观。见江泊儿的脸色板得很紧,忙道:是不是上面记了什么要紧的东西?说着,就要给她往外捡,江泊儿忙按住她的手:别捡了,脏不脏啊?我都不知是什么时候塞到口袋里的一张破纸。 霍栀也没在意,开始收拾刚买回来的菜,江泊儿心情很好地帮着她择菜,也不去卫生间了,不时的闲扯两句,抢着帮霍栀洗鱼,在以往,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江泊儿的过分殷勤引起了霍栀的警觉,她洗着菜留意江泊儿的举动,发现她把鱼的内脏掏出来,一古脑儿塞进了垃圾桶里时,很是刻意地埋住了那张皱巴巴的废纸。 霍栀突然后悔刚才不该贸然喝下那杯奶昔。 她不动声色地烧菜。晚饭后,趁江村和江泊儿两人搭档玩游戏的空,拎起垃圾袋便下楼去了。 街上,一片黄昏和夜晚相互交融的昏黄,她在垃圾箱前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一眼,不远处有个老人带了孩子在楼下的小花园里玩,还有几个晚饭后散步的人,她小心地把垃圾倒进垃圾箱,又用一根小树枝在垃圾箱中扒拉出了那张纸条,顾不上怕脏,飞快塞进了口袋。 她回家时,正遇上从书房跑出来倒水的江泊儿,江泊儿上下打量着她:嫂子,你一个人出去散步了? 霍栀点点头:出去走走,顺便把垃圾扔了,不然,一过夜,鱼内脏会有味的。 江泊儿若有所思地喔了一声:你可真勤快。 霍栀无所谓地笑了笑,上楼,在卧室门口站了一会,听见江泊儿和江村边玩游戏边发出兴奋的喊声,就关上门,展开那张小纸。 虽然被脏兮兮的鱼内脏泡得有点软了,但是,它曾被整齐地折叠过的痕迹,还是能看出来的,按照它原来的折痕,霍栀依顺序折下去,它就成了一个小小的纸包,霍栀擎着它,在灯下细细地看,江泊儿曾用它包过什么?她喝完奶昔后去卫生间,怕不是有生理循环的需要而是为了扔它吧?不然,为什么会在她抽出这张纸后,江泊儿似乎是忘记了自己要去卫生间这回事了呢?如果真有生理需要亟需解决的话,生理的条件反射是不容许被忘记的,何况,后来她一反常态地帮她洗菜,肯定不是因为心情好,而是,她需要利用洗菜的机会处理掉这张纸! 她抢着洗鱼的目的就是为了用脏兮兮的鱼内脏盖住这张貌似没用的废纸。 但凡需要被掩盖的,一定是有见不得光的秘密的。 还有,安一秋不给她下针,为什么江泊儿要说安一秋什么事都干过,不必再拿良心说事呢?想着想着,霍栀就觉得心上有股冷冷的风吹过,她展开纸条,举在灯下仔细地看,在一处折痕的缝隙里,似乎残存着些许粉末,霍栀用小指甲轻轻划了一下,她确定,这些粉末,绝不是鱼内脏上的东西。 霍栀把指甲小心翼翼地在纸上抿了一下,把粉末留在上面,规整地按照折痕叠好,抽了张面纸包起来,放在床头柜的深处。 霍栀洗了个澡,躺下,心里很是不安,突然觉得呆在江村的家里,是很危险的,而这危险究竟来自哪里?她又说不上来。想着自己毫无防备地喝下了那杯奶昔,她担忧得不成,不时按按胃的位置,用心感觉一下肚子里的感受,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凉爱》 第二部分 《凉爱》 第35节(2) 离喝下奶昔的时间,已过了几个小时,催吐也无济于事了,她所能做的,只能是提心吊胆地等待着未知的危险,不知在哪一刻,就在身体里爆发了。 夜色一点一滴地在窗外流淌着,江村悄悄进来,弯腰看了她一会,就笑了:别装睡,睫毛直忽闪呢。 霍栀睁眼软软地笑了一下。江村往她身边挤了挤:好久没玩游戏了,真过瘾。 霍栀用鼻子嗯了一声,江村从后面抱着她,两人像两只顺向的勺子套在一起:樱素,今天你收拾爸爸的房间了? 是啊,怎么了?霍栀扭过脸看着他:太脏了。 没什么,我忘记你失忆这回事了,我该再告诉你一次的,爸爸的房间最好不要收拾,泊儿不喜欢别人动爸爸的房间,保险柜里锁着的东西,听说要我50岁的时候才能看,估计是遗嘱之类,我不想让泊儿多心。江村说的很小心,唯恐霍栀不高兴似的。 保险柜?我怎么没看见呢?霍栀很好奇。 镶嵌在壁橱的墙里,钥匙和密码在律师那里。 这样啊,不就是遗嘱嘛,干嘛还搞那么神秘?霍栀翻过身,和江村对着脸。 遗嘱的内容,我和泊儿都不知道,我父亲有份公开的遗嘱,就是等我50岁时,再由律师公布另一份遗嘱,那份遗嘱,是公正过的。 霍栀奇怪:你爸为什么要把遗嘱搞得那么神秘? 江村抬手抹了抹霍栀的眼睛:眼瞪得那么大干嘛?以前我又不是没告诉你,噢……我忘了,你失忆了。江村的唇在她脸上挨了挨,暖暖软软的,她闪了一下,觉得疑窦越来越多,像千军万马,在脑海里奔跑着: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你50岁? 或许就像你猜的那样,可能是我爸爸见我一直没孩子,有所顾忌吧,好了,不想它了。说着,江村压到她胸脯上:在网上杀了一晚上,真痛快。 就是我们没孩子,爸爸也不至于把遗产留给别人吧?霍栀用手托着他的下巴,不让他的吻落下来:别闹,我们分析分析这是为什么? 江村做投降状:拜托,樱素,这事你都和我分析过一万次了。 那是以前,现在,我失忆了,这就是第一次。霍栀竭力往一边别着脸,倔强地躲避着他的亲热。 江村怔怔地看着她,一脸不情愿地躺在床上:以前啊,我们分析的结果大概是这样的,我爸看我一直没有孩子,有点担心,他之所以要等到我50岁才公布第二份关于财产怎么划分的遗嘱,原因大概有两个,其一,如果我50岁了还没有孩子,再有孩子的可能性就不是很大了,公司是我爸奋斗了一辈子才挣下的家业,他当然不愿意让我把家产传给一个领养的孩子或是最后无后人可传,所以他把希望寄托于泊儿身上;其二,如果前一条成立,而泊儿太年轻又是个女孩子,公司的事务她根本就没能力运转好,所以呢,爸爸担心我一旦知道了遗嘱内容就不好好经营公司了,把公司败了。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你没有孩子的话,你爸可能会把公司交给泊儿继承?你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为她打理家业? 不排除这种可能,我爸在公布的那份遗嘱里声明,我对公司只有经营的权,每年从公司的盈利中取20%算是我的报酬,公司其他资产,我无权决策它们的去向。说着说着,江村的脸色就灰下去了:咳,都什么年代了,我爸还这么注重血统传承。 可是,江泊儿将来是要嫁给别人的,你爸没想过这点吗?霍栀小声说。 说不准我爸会在遗嘱里要求江泊儿的孩子必须姓江,把这个当成由她继承公司的前提。 这些事,江泊儿知道吗? 她那么聪明一孩子,当然会猜到一点。 江村意兴阑珊地看着天花板:听天由命吧,虽然江泊儿会嫁给其他人,但她生的孩子,好歹也和我爸有血缘关系,我猜,这就是我爸跟我坦白江泊儿是他和情人所生的孩子的原因所在。 霍栀怔怔地看着江村,忽然很是为他心疼,明知将来公司会旁落他手,却依然兢兢业业地努力经营着,等第二份遗嘱公布的时候,他会不会倍觉凄凉呢? 她抱了抱江村:没事,你爸愿意把公司给谁就给谁,我们不在乎。 江村的声音有诧异的感叹:樱素,你变了。 藿栀笑了一下:怎么又说我变了? 以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不过,我喜欢你现在的恬淡。 藿栀猜到,应该是秦樱素一旦说起江村父亲的遗产处置问题来就会和江村闹得不愉快,从秦樱素喜欢和拥有那么多珠宝来看,她是个对金钱满有欲望的人,当然不愿意把江村辛苦经营的偌大家产在50岁时拱手让给江泊儿了。 这个话题有点沉,聊完之后,江村对求欢的事也意兴阑珊了,藿栀也就没再说话,默不作声地琢磨着其中的蹊跷,关于第二分遗嘱的事,就像一根细细的针,突然地在藿栀一片混沌的心里捅开了一个小小的洞口,透过了些许亮光。 《凉爱》 第二部分 《凉爱》 第36节 霍栀想到了那张被她从垃圾桶中捡出的纸片,决定化验纸片上残存粉末究竟是什么东西。 找谁化验呢?现在,她对外公开的身份是秦樱素,她作为霍栀所熟悉的那些人,都已是不能接触了。 秦樱素究竟有哪些相熟的朋友,除了黄嘉文之外,她一无所知,即使她知晓,也不知哪个是可以信任的。 她已冷汗淋漓地猜测过那些粉末的实质内容,但,她还需要找一个人帮她确切证明一下,只要一位药剂师就可以。 霍栀有位在医院药房工作的同学,叫肖雅。可是现在,她不能冒险以霍栀的身份出现。 她想起马婕说秦樱素曾寻找霍栀的事,而且,秦樱素也说过,她是通过到商场查询的方式找到她的,她为什么不能再以秦樱素寻找霍栀的理由再次出现在这些人的面前呢? 主意拿定,霍栀便去了她工作过的商场。 商场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架上的商品换了季节。 在商场入口,还遇到了一位熟人,是在同一楼层的促销员,她愣愣地看着霍栀,表情很是局促,想喊她名字又不敢确定的样子,因为无论在衣着还是神态上,现在的霍栀雍容而华贵,和过去那个素净的霍栀截然不同了。 霍栀淡淡地笑了一下,没说话,按了电梯,她不必去商场铺面找寻什么痕迹,因为秦樱素若是到商场查过她的话,那一定是从人事部查到的。 那位熟人用不确定的声音问:是霍栀吗? 霍栀做出很感兴趣的样子:霍栀……您认识霍栀? 熟人飞快点头,又疑惑地:您不是霍栀啊?和她长得可真像。 是吗?真奇怪呢,我在街上有好几次被错认成了霍栀,我也很好奇为什么会这样,就想见见这位叫藿栀的小姐,刚打听到她在你们商场上班。霍栀笑着说。 霍栀早就辞职了。熟人说完,匆匆地走了,边走边回头:不好意思,我得回柜上去了。 霍栀摆了摆手,电梯来了。 进人事部前,霍栀的心跳得仆仆的,唯恐被人窥出什么破绽。人事部女经理正在翻看新收回来的应聘资料,霍栀轻轻敲了两下门,她抬头,看着霍栀,态度生硬地:应聘的吧?已经过了最后的报名期限了。说完继续埋头翻资料,翻了两页,又觉得不对,抬头看着藿栀,好像似曾相识又想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过的样子:哦,想起了…… 女经理站起来,笑容满面地:是您啊。 从她的一声是您啊里,霍栀也猜到了秦樱素确实是来这里找过自己的。因为女经理只是把她当成商场促销员藿栀的话,态度不会这么恭敬。 霍栀款款地笑了,她依然需要扮演一位失忆症患者,她不能直称呼这位人事经理的姓氏:呵,不好意思,我又来麻烦您了。 没事,秦女士,您和藿栀联系上了吧?女经理给她拖了把椅子,殷切地看着她。 很遗憾,前阵我发生了一点小事故,因为外伤患了暂时性失忆,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只是,前几天我和朋友去超市,我被错认成了另一个人,被朋友提醒,我才知道这样的事发生过好几次了,而且在我失忆前好像也有过要找这位和我长得很像的霍栀的想法,现在看来,我是以前就来这里找过她,对吗?霍栀坐下来,接过人事经理递过的一杯热茶:都是这失忆害得,我又来给您添麻烦了。 这样啊,您早些来就好了,您要找的那个霍栀辞职了,听说是跟一个男人去了外地,具体是去了哪里,她也没告诉别人。女经理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 霍栀记得自己来商场应聘时,因为还没租好房子,正居无定所地飘零着,填的是肖雅的电话和地址,而她这一次来商场,目的就是打着找霍栀的幌子,不露任何破绽地以从商场找到的线索为由,再以秦樱素的身份去肖雅。她做出失望的样子,看着人事经理:这样啊……您能不能给我看一下她的应聘登记表,或许上面有她的一些联系方式。 人事经理很爽快地应了:也好,不过,您别抱太大的希望,据我所知,她好像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就算是应聘的时候留过联络地址,肯定也是临时的。 总归是条线索。霍栀心里窃窃地喜着,表面上却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人事经理打开文件柜,抱出一打卷宗飞快地翻着,抽出一张,看了一眼,递给她:喏,就是这份,不知能不能帮上您什么忙,对了,您为什么这么执著地要找她? 为了让人事经理相信自己确实对过去的一切都已一无所知,她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下了那串早就熟悉的地址,然后推回去:我就是有点好奇,在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另一个人长得和我一模一样呢? 您是不是怀疑她是您一个失散的亲人?女经理也很好奇。 霍栀笑了笑:我也不确定,据我所知,我应该是没有其他亲人了。 霍栀和女经理客套了片刻,离开了商场,在街边拦了一辆出租车便去了市中心医院。 她熟门熟路地找到了药房,肖雅是她为数不多还保持着联系的同学之一,相互之间有些亲切,但也没太多热络。 医院药房不是随便进出的地方,隔着玻璃,霍栀看见肖雅正捏着药方在药架间不停地跑来跑去,霍栀也排了一个队,等轮到她时,肖雅习惯性地低着头,把手伸出来,等她把处方递过来。 霍栀装作不认识的样子道:对不起,我不是来拿药的,我想找一位叫肖雅的药剂师。 肖雅惊讶地看着她,转而,开心地笑了:霍栀,你搞什么鬼?还找一位叫肖雅的药剂师呢。 霍栀做很愣的样子:您也觉得我很像霍栀? 肖雅一头雾水地看着她,不停地上下打量她:霍栀,别跟我闹啊,你不就是换了换行头和头型嘛,别搞得跟赵本山的小品似的,换个马甲就当我认不出来你了。 肖雅的风趣,把霍栀也给逗笑了:我真的不是霍栀,不过,我是为她而来的。 肖雅拼命地眨着眼睛:你不是霍栀……那,要么是我晕头了要么是我眼花了。 后面等着拿药的人急了,开始小声嘀咕着抗议:我们等着拿药呢,你们换个时间聊行不行? 霍栀回头,歉意一笑,闪到一边:我来找你,也是为了霍栀,我在药房外等你,中午一起吃饭。 肖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点了点头,继续抓药。 《凉爱》 第二部分 《凉爱》 第37节 中午,换下工作服的肖雅匆匆出来,边走边张望,瞥见等在一边的霍栀后,跑过来:你真不是霍栀? 霍栀有点难过,在诸多同学中,她和肖雅处得最好,现在,她却不得不继续撒谎骗她:不是的。 嗯,刚才我打霍栀的手机了,已停机了。说完,歪着头,认真地看霍栀,边看边啧啧地摇头:太像了。 我也是因为有人说我和她长得太像了才决定要找这个人的,可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单位的人说她辞职去外地了,我是通过她应聘时留在单位的通联地址找到你的,希望你不会介意。霍栀边说边和肖雅往医院外走。 肖雅走路很快,看样子,对霍栀的话,她并没起什么疑心:是啊,她老是租房子住,也没个固定地址,应聘的时候都写我的单位地址,这个霍栀,比较内向,平时也不怎么和人交往,别看我们相处得不错,如果没什么要紧的事,她也不会给我打电话,她是个唯恐给别人添麻烦的人。 听肖雅这样评价自己,霍栀心里热热的。 两人在胶州路上的一家老字号餐馆坐下,霍栀拿过菜单,递给肖雅:想吃什么,别客气。 肖雅接过菜单,笑了一下:你性格和霍栀也很像,我们偶尔吃一次饭,她一定会抢着买单,还要说想吃什么,别客气,她这人,自尊心太强了。 是么?霍栀心里一闪,有一脚踏空的失重感。其实,她和肖雅联络,目的不过是以寻找霍栀的幌子和她混熟了,托她帮自己化验一下纸上粉末的成分,可眼下,她还不得不做出非常很在意霍栀这个人的过去和未来的样子和肖雅套近乎。肖雅是个热情开朗的女孩子,但凡能帮上忙的,从不推托。 聊了半天,还没问您的名字呢。肖雅喝了一口汤。 秦樱素,我找霍栀,是因为在街上我被人当成她认错好几次了,我就好奇怎么会有长得和我这么像的人呢?她该不会和我有什么血缘关系吧?霍栀笑着说。 不可能吧,据我所知,霍栀虽然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但她是有父母的,在一场大火中丧生了,不过也难说,说不准她父母生了一对双胞胎,你是其中之一,被送人了吧?肖雅很是为自己的推测而兴奋,目光奕奕地看着霍栀。 霍栀很是为肖雅的推理能力而吃惊,但,她不能透露事实的真相,便做出对这说法很有兴趣的样子:我也这么想过,不过,我妈说我是她亲生的,我也看过霍栀的生日,出生时间也和我不一样啊。 霍栀知道自己的身份证是有误差的,养父母给她落户口时,把抱养她的日子当作了她的出生日,整整比秦樱素小了9个月。 那么,你为什么要找霍栀呢?肖雅很不解地问。 我很想见见这个长得和我一样的人,呵呵,说不准,这也是一种奇缘呢。 没什么目的?肖雅瞪大眼看她。 我能有什么目的?我又不是男人,见了她一次就一眼钟情非要找到她,就是很好奇,认识了,做个朋友也不错嘛。霍栀朗然地笑笑。 肖雅定定地看了她一会,低头拿出手机,拨上一个号码,在等对方接电话的期间,抿着嘴对霍栀笑:别急,我看看别人有没有她消息。 霍栀猜到她可能是给廪生打电话,她不想让她打,却又不好阻止,只好无所谓地搅着眼前的那碗汤,一声不响地等她把电话打完。 喂,廪生,是我,对,肖雅,你知不知道霍栀去哪里了……噢……切,我有她的消息还用打电话问你啊?好的,如果你有她的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记住,是第一时间。 肖雅收了线,很俏皮地对霍栀耸了耸肩:完了,我有可能帮你找到霍栀的最后一条线索也被掐断了。 霍栀做恍然的样子:这位叫廪生的,是不是又高又瘦? 你见过他?肖雅瞪眼,像受惊的鼹鼠似的看着霍栀。 有一次,在超市里,有个高高的瘦瘦的男孩追着我叫我霍栀,呵呵,他说他很爱她。霍栀尽量地表情平静。 肖雅叹了口气:怎么说呢,其实,我觉得是霍栀的过份自尊害了她和廪生的爱情,廪生的妈妈不同意怎么了?她是要嫁给廪生又不是要嫁给廪生妈妈的,犯得着为一个变态的老巫婆拒绝这么真挚的感情么? 或许她有自己的想法吧。霍栀不想就这个问题深谈下去,怕自己的情绪波动会反映到脸上让肖雅看出破绽。 廪生比霍栀小,霍栀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太缺乏安全感了,如果廪生比她大几岁还能好点,女人啊,其一是老得快,其二被传统观念给害了,总觉得男朋友要比自己大点才像那么回事,希望在婚姻中像妹妹被哥哥疼着那样被丈夫疼着。说着说着,肖雅突然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不好意思,我要回去上班了,如果有了霍栀的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放心吧。 然后,肖雅把她的手机号码告诉了霍栀,说是对她印象很好,现在,既然霍栀不见了,她就拿她秦樱素当霍栀待好了。 霍栀说谢谢她这样认可她这个陌生的朋友,两人说说笑笑地出了餐馆,肖雅突然站下,上下打量着她道:你幸亏和廪生不熟,不然,他一定会拿你当霍栀的替身去狂爱的。 别开玩笑了,我结婚了,就是没结婚,我也不能让他把我当别人的影子去爱,多悲凉啊。霍栀浅笑着。 目送肖雅进了医院大楼,霍栀长长吁了口气,肖雅拿她当刚刚相识的陌生人秦樱素,还不能托她化验那张纸上残存的粉末,不然,说不准肖雅会当她别有用心呢。 《凉爱》 第二部分 《凉爱》 第38节 霍栀和肖雅长长短短地发着短信聊天,渐渐的,肖雅已全然把她当成了好朋友,在短信里和她没心没肺地开着玩笑,打趣说廪生给她打了好几次电话,问她那天为什么会突然找霍栀。肖雅问霍栀可不可以把实情告诉他。 霍栀怕廪生会因此多事,忙回短信说,千万别。 肖雅问为什么。 霍栀短信说:廪生对霍栀太痴情了,就当我自做多情吧,我还真怕他会拿我当霍栀的影子狂追,我都是已婚女人了,既不想玩也玩不起,没必要的麻烦,还是尽量避免吧。 肖雅表示理解,回短信说她已和廪生撒谎说是因为很久没见着霍栀了,又打不通她电话,才找他问的。 霍栀那颗在嗓子眼发着颤的心,才算安稳地落了回去。 期间,黄嘉文也打过几个电话来,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大概是在试探霍栀有没有恢复记忆。霍栀明白他心思,故意回应得驴唇不对马嘴,好像脑子里一片空茫。黄嘉文的语气,就轻松了不少,跟她说在东海路上买了一套小户型的房子。 是吗?霍栀心不在焉地说着,心却警觉地竖起了一万只耳朵。 黄嘉文情意绵绵地说要把房子弄成她喜欢的样子。 霍栀故做好奇地问:为什么要弄成我喜欢的样子?我都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房子是什么的样的呢。 以前,你喜欢古老的歌特式城堡似的房子,墙上挂满了绿油油的爬墙虎,房里有架钢琴,膝下有一群嬉闹的小孩子……对了,我再买一台你喜欢的那款双开门大冰箱,上面放酒,下面做冰。黄嘉文说得很抒情。 藿栀不解地:做那么多冰干什么? 黄嘉文神秘而暧昧地:你呀,失忆得太厉害了,把过去的事都给忘了,以前,你很喜欢玩冰火两重天的…… 从他的口气里藿栀大抵猜到了冰火两重天应该是个性爱游戏,便在心里冷冷地笑了一下,嘴里敷衍说:是吗?我还真忘了。 黄嘉文又道:改天,我给你套钥匙。 霍栀动声色说:以后再说。 黄嘉文沉默了一会,突然很是动情地说:樱素,有时候,我真想和你私奔呢。 霍栀愣了一下,就哏哏地笑了:都什么年代了,还会有人私奔? 樱素,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我在反省自己,恨我不体恤你的痛苦,更不该辜负你的一片真情。黄嘉文慢慢地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他前妻疑神疑鬼地找你,如果不是周围的人都在嗤笑你不知天高地厚地要傍个有钱人,你也不会赌气地拿嫁给他去打别人的嘴,我一想起你跟我说的这些,心就跟针扎一样地疼,自从你半夜从凤凰酒店跑出去,我就一直很担心你,也很内疚,想跟你道歉,想知道你是不是平安,给你打过电话,还找机会偷偷看过你。 你偷偷看过我?什么时候?霍栀一个激灵,突然想起,当江村把她当成秦樱素接回来,江泊儿的失常反应,又请她到书吧去帮着参谋那个并未露面的所谓真命天子,在当天夜里,她下楼时听见江泊儿在黑暗中斥责黄嘉文把她当弱智耍了的话…… 她突然有点明白了,江泊儿带她去书吧,之所以把她安排在临窗的位子,其实是为了让另一人亲眼验证一下,她就是秦樱素!她还好端端地活着! 这也是为什么她坐在书吧时,总感觉有人在看她的原因所在,那个所谓趴在书吧窗外的小乞丐,并不是真正躲在某个角落里窥视她的人! 为什么要让别人看一下坐在书吧里的秦樱素?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有人认为秦樱素已经不可能活蹦乱跳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而黄嘉文是秦樱素失踪前唯一接触过的人,至于江泊儿,她是把秦樱素带给黄嘉文认识的人。 霍栀觉得有点冷,冷得手都要握不住电话了,牙齿发出轻微的碰触声:我想起来了…… 你说什么?黄嘉文的声音,陡然地紧张了起来。 在泊儿的书吧,窗玻璃上却贴着一张挤变了形的脏脸,对,是张孩子的脸,可我觉得在这张脸的背后,还有一张脸,影影绰绰似曾相识的脸,最近,我一直在做这个可怕的梦,这一幕,肯定在我以前的生活中发生过……霍栀边如喃喃自语般地说着这些推测,边感觉黄嘉文在电话中的气息变化。 黄嘉文磕磕巴巴地说:你怎么会做这么荒诞的梦?太不可思议了,樱素,你太急于找回记忆会把自己搞崩溃的。 不,这绝对不只是个梦,是我过去生活中的一幕。霍栀故意把声音弄成有些沉溺的恍惚感。 樱素,你不要逼自己了…… 《凉爱》 第二部分 《凉爱》 第38节 我改天再给你电话。霍栀挂断了手机,缓缓地哭了,是的,她已更是确定,她的姐姐秦樱素已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遭遇了不测,而且,这一切皆与江泊儿与黄嘉文有关。 她所缺的,只是证据而已。 既然秦樱素已注定了是凶多吉少,那么,在证据确凿之前,她一定耐心地步步为营,否则,一步走错,就是全盘皆乱。 第二天中午,霍栀约出了肖雅,把一直藏在冰箱冷冻里的那张纸递给她:呵,你看我,才认识你没几天就要麻烦你帮我的忙。 肖雅纳闷地看这着张被仔仔细细包早纸巾里的白纸:就一张脏乎乎的破纸啊?我还当什么大事呢。 这张白纸上沾了一些粉末,你能不能帮我化验一下它的成分,会不会是药末什么的?霍栀把纸小心地拢起来:已经泡湿过一次了,不知还能不能化验出成分。 肖雅表情凝重了起来:哪里来的? 霍栀没敢告诉肖雅实情,就笑着说:是我朋友的,她和男朋友同居多年了,前几天在厨房发现了这张沾了水的纸,问男朋友是什么,男朋友说是他口腔有点溃疡,别人告诉他把维生素C弄碎撒上一点效果很好,她不信,因为男朋友和她解释的时候眼神有点恍惚。 吓,你朋友没事吧?肖雅夸张地看着她。 估计不是毒药,我朋友活得好好的呢,她就是想搞明白这究竟是什么东西。霍栀故做轻松,不想紧张兮兮地吓着肖雅。 肖雅如释重负地点点头:那就好,我还以为出了命案了呢,那就该去找警察了。 我朋友不想把事闹大,才想到要悄悄找人化验一下成分。 OK,包在我身上了,过两天我告诉你结果,这是私活,我得趁值夜班的时候偷偷做试验,要是让领导知道了,得扣我一月奖金。肖雅小心地把纸叠好收起来:如果是药的话,化验出它是什么成分,问题应该不大。 肖雅把杯中的咖啡喝完,笑:现在全国提倡俭约,我喝完最后一滴咖啡就该回去上班了,这个霍栀真是薄情,离开青岛时竟然也不告诉我,亏我还算是她最信得过的朋友。 一个想要摆脱过去的人,是不会给任何人留下线索的。霍栀端起杯子,咖啡已冷了,她晃了晃:冷了的咖啡很难喝,向你学习,我也喝完最后一滴再走。 肖雅看着她,深深一笑:过两天我给你消息。 霍栀道了谢。 夏季的阳光把街道晒得滚烫,霍栀掏出墨镜戴上,肖雅边走边歪着头看她,霍栀笑笑:是不是又觉得我很像霍栀了? 肖雅笑得很诡秘:是啊,这一阵,廪生经常给我打电话,除了藿栀就是藿栀,我真让他给打败了,他就是把我的耳朵磨出二尺厚的茧子我也帮不上忙啊,我又不是孙悟空,能一个跟头翻到天上去帮用火眼金睛帮他瞭望一下藿栀在哪儿?我也不能跟孙悟空似的把土地爷打出来逼着他交代藿栀到底在哪儿藏着。 估计他也不是想让你把藿栀找出来,也就是想找个认识藿栀的人倾诉倾诉吧?藿栀心里虚虚的,不敢看肖雅的眼睛,目光在街边的店面上飘来飘去。 有可能,他郁闷,就把我给当倒精神垃圾的垃圾桶了,他都快变成祥林嫂了。说话间,已到了医院门口,霍栀拽住肖雅:这张纸的事,无论你检验出什么结果,都替我保密好吗?也别告诉廪生我这个和霍栀很像的秦樱素和你有联络,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不想多事。 放心好了。肖雅拍拍她的胳膊。 霍栀望着肖雅进了门诊楼,摘下墨镜,用面纸沾了沾眼角的泪,站在街边发了一会呆,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做点什么,想过去找安一秋,再一想,一切都痕迹皆无的时候,去找她,有什么用呢? 突然想起黄嘉文说的凤凰酒店,既然黄嘉文说几个月前,秦樱素和他一起去过那里,秦樱素又是从店里跑了的,或许酒店的员工能知道些什么吧? 霍栀打定主意要去凤凰酒店打探消息,晚上,便和江村说觉得在家里憋太久了,想出去玩两天。 江村便问她想去哪里? 霍栀说就在附近的小城随便走走吧,也就一两天的时间,江村沉吟了一下:这一阵,我也觉得累了,我们干脆趁周末一起出去放松放松吧。 一阵失落涌上霍栀心头,她本意不想和江村一起出去,见他很是执著,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怏怏说随你吧。 江村凑近她:不愿意和我一起出去啊? 霍栀忙掩饰住一脸的怏怏,调侃道:谁说不愿意和你一起出去了啊,是不放心我吧? 那是当然,这么漂亮的小媳妇单独外出,万一被色狼半路打了劫我可怎么好。江村说着就把她抢在怀里,细细地看着她的眉眼:我爱你。 你肉麻不肉麻?霍栀有些别扭地往外推他。 真的,我越来越爱你了,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我会很害怕,总觉得不知道哪天就会失去你。江村一本正经地说着,用牙齿轻轻地咬着她的下巴,热热的气息哈得霍栀有点痒,就笑着往一边躲,心里,却很难过,他说的也正是她所担心的、却不能说出口的,不知道哪一天,他们就会相互失去。 江村一边亲昵地咬她一边说:真想把你一点点吃进肚子里,这样,你就变成营养、成为我身体里永远不会失去的一部分了。 你把我吃掉吧,我不愿意活着了,活着多累。霍栀闭上眼,要哭的感觉在心头拱啊拱啊的。江村用牙齿轻轻地在她身上打着烙印,咬到她的腰际时,她低低叫了一声,江村抬起头,摸了摸她迷离的眼睛,用唇将她的眼合拢了。 她哭了,泪水钻进头发里,湿哒哒成一片,粘在脸上…… 《凉爱》 第二部分 《凉爱》 第39节 霍栀和江村是周五晚上离开青岛的。 启程前,江村发动了车子,问霍栀:确定了去青州? 霍栀看着他,笑:对,青州云门山。 遵命。江村发动了车子,伴着遍地红彤彤的霞光出发。 肖雅的短信,就是这时发来的:嗨,化验结果出来了,是长效避孕药,估计是你朋友的男朋友暂时不想做爸爸,又怕你朋友不高兴才偷偷放进她牛奶里的,不过,如果你朋友知道了真相,十有八九要引发一场战争,我建议你跟她说确实是维生素C得了。 虽然结果霍栀早已隐约猜到是这样,但,猜测被事实验证的残酷,还是让她半天回不过神。 江村用余光看了她一眼:怎么了?谁的短信?让老公检查检查。 霍栀下意识地把手机往旁边一放:女人之间的事,男人不能看。 江村将信将疑地瞟了她几眼:真的? 不给他看短信,他会起疑心,假如她为防止他找机会偷看这条短信而删掉,他的疑心会更大,藿栀就委婉地编了个谎言:我的一朋友,她老公不想太早做爸爸,就经常偷偷往她的牛奶里放避孕药。 藿栀这么一说,江村似乎信以为真了:呵,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这朋友是谁? 前不久认识的,你没见过,我琢磨要不要把真相告诉她,怕她知道了真相会崩溃。霍栀郁郁地,她终于明白了秦樱素婚后三年却不怀孕的真相,这一切肯定和江泊儿有关,估计她也猜到了江村父亲第二份遗嘱之所以要在江村50岁时才公布,那就是因为,江村50岁的时候,能否有自己的孩子基本已成定局,如果是这样的话,父亲很可能会在第二份遗嘱里将遗产交给她江泊儿继承,而江村如果有了自己的孩子,她的遗产继承权可能就会很渺茫了,否则的话,江泊儿没理由拼命阻止江村的每一任妻子怀孕。 霍栀看着江村,很是为他难过。一直以来,他那么疼江泊儿,江泊儿却在为了得到父亲的财产而不停地伤害他。 樱素,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会走神的,要上高速公路了。江村打开车窗,从高速公路收费处取了缴费卡,然后学了一下霍栀看自己的表情,阴郁而担忧。 我在想我朋友的遭遇,在想男人的心里,究竟装了些什么。霍栀淡淡一笑。 男人和男人不一样,我巴不得你像老鼠一样不停地给我生小孩。 高速公路两侧广袤无边的碧绿像匹被一双大手快速向后拽去的丝绸。霍栀很想和江村聊聊他前妻不能怀孕的事,又怕这个话题不愉快,惹得他分神,就忍住了,低着头给肖雅回短信,跟她道谢,说她的建议不错,还是不告诉朋友真相为好。 在高速公路上风驰电掣了3个多小时,终到古城青州,近代以来,它像迟暮美人,在灯红酒绿的浮华中渐显没落、逊色。青州的街容安静而略显陈旧,行人慢悠悠地晃荡在时明时暗街上,江村边兴致勃勃地跟她讲前些年在青州出土的地下藏佛和收藏在博物馆里的半幅清明上河图真迹边瞪大眼睛分辨昏黄的路灯下的道路标识寻找凤凰酒店。 担心着江村会问为什么会选择住凤凰酒店,来前的两天,霍栀经常在网上浏览青州的酒店,特意选中几家,让江村定夺,江村笑她跟个小孩子似的,临要出门前都快兴奋得睡不着了,霍栀借坡下驴,撒娇赌气地拿鼠标一点排在第一个的凤凰酒店说:就这里了,不许说我选的不好。然后通过携程网下了订单。 好在青州城不算大,转了十几分钟,便找到了凤凰酒店,他们在服务台登记,办好手续就上楼了。 全神贯注地在高速公路上奔驰了3个多小时,江村累坏了,一进房间,就把身体扔到床上对霍栀说:我算明白了,那些热衷于搞自驾游的人,都是纯是自己找累型。 霍栀倒在他身边,看着他笑:我也是,全身上下都跟散了架一样。 江村勾勾她的小指:我们好久没一起出来了。 是啊,上次是什么时候来着?霍栀歪着头看他。 一年多以前吧,我们去的是峨眉山。江村把胳膊搭到她胸脯上:结果呢,住在我们隔壁房间的一对男女,夜夜没完没了地做爱,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似的,声音好生夸张,为这,我们还吵起来了。 人家做爱,我们吵什么?霍栀好奇。 我说这肯定是一对专门出来偷情的狗男女,你就不高兴了,嫌我说话刻薄,一连三四天愣是不和我说话,嗯,隔壁夜夜笙歌,我呢,却只能守着如花美眷干熬,那滋味,简直就是放在油锅里煎着呢。 呵,是吗?原来我脾气这么大啊。霍栀明白,秦樱素当时之所以不高兴是因为她也经常和黄嘉文跑到宾馆偷情,江村的说法,触动了她敏感的神经。 那是,你失忆前脾气很大,不仅和泊儿水火不相容,还动辄就不跟我冷战,谢天谢地,失忆让你的脾气变好了,就为这,我也不希望你恢复记忆。 你真自私。霍栀拧了他的鼻子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江村拽住她:干嘛去? 倒杯水喝,你要不要? 来一杯。 茶还是咖啡?霍栀拧开一瓶矿泉水倒进电壶。 咖啡。 会睡不着的。霍栀希望他现在就倒头沉睡,然后,她去服务台查一下几个月前的入住纪录。 江村抱着头,斜斜地看着她坏笑:我不想睡。 霍栀无声莞尔。 《凉爱》 第二部分 《凉爱》 第40节(1) 霍栀悄悄从江村怀里抽出身体,掀起一角窗帘,外面早已天光大亮,正车水马龙的忙乱着,回头看了一眼江村,他睡得很香,就悄悄地穿好衣服去了餐厅,给江村带回一份早餐。 那份热牛奶,已在她回房间的路上悄悄放进了两片磨碎的安定,必须让他安然酣睡一个上午,否则,她决无可能从容地去查几个月前的入住登记。 悄悄开了门,把早点放在床头柜上,俏皮地往江村脸上吹气:懒人,起床吃东西了。 江村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用力地嗅了一下,夸张地说:好香啊。 霍栀把他拉起来:再不起来吃,牛奶就冷了。 江村看了看床头柜上的早餐:我还没刷牙呢。 嘻,旧时代的西方贵族都在床上吃早餐,也没见人家刷牙,来,乖一点,我喂你。霍栀坐到床沿上,把吸管插到牛奶里递到他嘴边。江村边喝牛奶边看她:果然是贵族待遇,一睁眼就喝上香喷喷的热牛奶…… 霍栀把面包撕成小块,喂给他吃,江村吃着吃着,仿佛很是感动,一把抓过她的手,连同她的手指,一并吞到嘴里,轻轻地吮吸着,目光深情款款,霍栀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忙往外抽手:太痒了。却被江村反手一拽,进被拖进了怀里。 霍栀心慌意乱地挣扎了一下,不小心把牛奶杯扫到了地板上,杯子在地毯上打了几个滚,安静下来,望着空空的牛奶杯子,她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还好,江村已把牛奶喝完了。 江村笑嘻嘻地把她按在床上,生龙活虎地坐起来:来,和老公造个小孩吧? 别疯了,今天还要去爬云门山呢。霍栀往外推他。 云门山不会因为我们今天上午没去爬就消失了。江村握着裙摆往上一兜,软软的真丝连衣裙被脱到了地上,霍栀看着躺在地毯上的裙子,心里别扭,总觉得酒店地毯是藏污纳垢的细菌贼窝,便翻身趴到床沿上,想把裙子捡起来,手刚刚触到裙子,身子就被江村横空抱起来,像熟练的工人上螺丝一样把她套在了身上,她红着脸回手拍打他:会被进来收拾房间的服务生撞见的。 不怕。江村轻轻把她放在地毯上,从背后环了她的腰,慢慢地推着她走到门口,把门从里面挂上,又推着转身往房间里走。 突如起来的激情让霍栀几乎崩溃,像干渴的鱼一样微微张着嘴巴,脸火辣辣地红着。江村推着她走到镜子前,从后面托起她的脸:樱素,我们多像连体婴儿。 霍栀羞得捂上了眼睛…… 江村心满意足地睡了。 霍栀知道,她必须充分利用这段难得的安全时间,不能听由着身体无边无际地懒散下去,她飞快地梳洗完毕,穿好衣服就下楼了。 几个客人正在服务台结帐,霍栀在会客区耐着性子翻杂志,等他们走远了,才起身向服务台走去。 服务生笑容可掬地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霍栀笑了一下,说几个月前她曾在这里入住,想查查自己当时的房间号。 服务生很警觉地问她查询的原因,但凡查询以前入住纪录的,大抵不会有什么好事。霍栀理解他们的抵触情绪,就略微沉吟了一下,笑着说:我住在这里的时候,曾在卫生间的洗手台上捡到一枚戒指,虽然是枚工艺戒指,但是,我猜它的主人一定是很爱它的,否则,就不会在收拾卫生间时把它摘下来了,当时走得太匆忙,忘记了把它还给服务生了。 前台服务生将信将疑地看着霍栀,神态很是犹豫:您现在是想…… 是的,我想还给那位服务生。霍栀语态坚决。 好的,我帮您问问看,您当时住几号房? 不好意思,前一阵我出了点小事故,患了暂时性失忆,否则我也就不用麻烦您帮我查我住几号房间了,直接找那位服务员了。霍栀拿出医生的诊断病历递给服务生。 服务生的疑虑似乎是被打消了不少:您稍等,我去后面查一下纪录,对了,您说一下您具体入住的时间和开房用的名字。 因为秦樱素的失踪,具体日子,霍栀记得太清楚了,但是,她能确定房间肯定是以黄嘉文的名义开的,因为秦樱素每次出去,都会把身份证留在她这里。便小声说:黄嘉文。 服务生记在一张纸上,转身去后面的工作间找纪录去了,霍栀心神不安地等在那里,虽然江村喝了掺了安定的牛奶,但,她却不确定那两片安定能让他睡到什么时候,如果他突然醒过来,见她不在身边,跑出来找可怎么好? 度分如年的十几分钟过去了,服务生出来,跟她说:当时,您就住在1506房间,要我把负责这层楼的服务生找来吗? 霍栀大吃一惊:就在我隔壁! 服务生也有点意外:真巧。突然想起什么样问:您不是失忆了嘛,怎么还记得捡戒指的细节? 霍栀意识到自己的谎撒出漏洞:是我朋友后来告诉我的,让我抽机会把戒指还了。 服务生哦了一声:您朋友…… 霍栀飞快地哦了一声,红着脸小声说:嗯,上次,和我一起来的,不是我先生,是朋友,抱歉,我能对您提点小小的要求吗? 《凉爱》 第二部分 《凉爱》 第40节(2) 服务生好像恍然明白了怎么回事,带着神秘的暧昧说:这样啊,有什么事,您尽管说。 当着我先生的面,请你千万别提我以前和朋友来过这里也别提我今天问您的事。 服务生诡秘地笑了一下:您放心好了。 霍栀心里突然有点不舒服,好像被服务生端了一盆猜测的脏水泊在了身上,可,她又能解释什么?她摸出2百块钱,趁没人看见,飞快塞给服务生:谢谢。 别客气,很高兴为您服务。服务生冲她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 霍栀匆匆进了电梯,在15层下来后,蹑手蹑脚地回房间看了一眼,江村还在酣睡,她舒了口气,抽身出来,张望了一下走廊的两端,距她不远的一个房间里有隐约的吸尘器噪音传出来,门是开着的。 霍栀跑过去,敲了敲门便走进去,顺手掩上了门,年轻的女服务生关了吸尘器:您好,找我有事吗? 霍栀笑笑,捡戒指的谎言是不能继续撒了,笑着说:几个月前,我曾和一位先生住在1506房间,不知您记不记得? 服务生盯着她使劲看,很努力地去回想:我也看着您面熟,可是你也知道,做酒店这一行每天都是迎来送往的,很难把每一位客人都记住。 霍栀没时间细说,匆匆道:当时,我和一位年轻的先生住在1506,好像还吵架来着,后来我就走了,我想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因为离开这里没多久,我就患了失忆症,辛苦你仔细想一想,我希望找回记忆。 服务生低着头,苦思冥想了半天,突然想明白了一样,点着头说:我想起来,几个月前,您确实住在1506房间,你和那位先生吵得很厉害,你哭着要走,都跑到走廊了,当时我正要去给一位客人送咖啡,在走廊遇见了你们,那位先生跟我说您是他太太,闹了点小矛盾而已,没事,当时你抱着走廊上的柱子又哭又闹,怎么也不跟那位先生回房间,不过,最后他还是把您拉到房间里去了。 我们不是夫妻,是情人。说完,霍栀飞快地往服务生口袋里塞了500元钱:希望你不要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服务生有点不知所措,急忙要把钱掏出来还给她:您不要这样,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不,你一定要收下。霍栀按住她的手:我还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这对唤醒我的记忆很关键。 服务生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说了,您别骂我啊…… 没事,我倒希望你曾经悄悄地在我当时入住的房间安过摄像头呢,我非常想知道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急之下,霍栀紧紧攥住她的手。 我送完咖啡后路过你们房间,听见你一直在哭,我有点好奇,就趴在门上偷听了一会。服务员小心地看了霍栀一眼,小声说。 你听到了什么?霍栀晃晃她的手:你尽管说,我不会怪你,还要感谢你呢。 你好像是在那位先生的手机里发现了一条短信,好像是短信的内容是让他位先生别忘了给你吃避孕药,你不停地骂那位先生,说他勾结一个叫什么泊儿的人害你……他一直在哄你,说你太爱疑神疑鬼了,偷偷给你吃避孕药是怕你怀上他的孩子,露了破绽被你老公发现。服务生小声说:其实,就在那个时候,我已经知道你们不是夫妻了,不过,在酒店里,这样的事太多了,我也就没在意。 再后来发生了什么? 再后来,你好像不哭了,嚷着说等回了青岛再和他算账,第二天早晨,我来收拾房间时,你们就走了,好像是连夜走的,也没结房费,押金还剩了不少呢。 房间里有没有落下东西? 落下了不少东西,还有件男式外套和电动刮胡刀还有您换洗的内衣和化妆品,我猜,可能是您走得太匆忙,那位先生呢,也匆匆忙忙地出去追您,就把东西给落在这儿了。 霍栀咬住微微发颤的牙齿:你能把东西还给我吗? 服务生难为情地晃了晃身体,脚在地毯上碾来碾去地小声说:内衣被我扔了,我把化妆品也给用了,外套和电动刮胡刀送给我弟弟了。 霍栀掏出几百块钱塞到她手里:我的东西不要了,其他的算我买回来。 服务生:我弟弟在乡下,我现在没法还您。 藿栀忙说:不是现在,等我回去以后给你打电话,你把东西按照我告诉你的地址寄过去就行了。霍栀长长地吁了口气,又塞给服务生几百块钱:我跟前台说是找你还几个月前我捡了你的一枚工艺戒指的,他们问起来时,别说错,还有,不要跟任何人说你刚才跟我说的这些话。 服务生把头点得有些诚惶诚恐的味道。 霍栀要了服务生的手机号和姓名便匆匆离开了房间,心情无比复杂,现在,她基本已经清楚,秦樱素婚后多年的不孕,是江泊儿和黄嘉文联合制作的阴谋,江村的前妻呢?她的不孕是否也是江泊儿的阴谋呢?而她的死亡又是否是一场阴谋的最后结局呢? 四个月前的那个晚上,黄嘉文是否追上了恍然大悟而悲愤离去的秦樱素? 从江泊儿和黄嘉文意外地发现了活生生的、以秦樱素的身份出现的霍栀时的惊慌失措,她可以断定,黄嘉文追上了秦樱素,之后,悲剧便发生了,并且黄嘉文把这一切告诉了江泊儿,所以,江泊儿才会在深夜回家看见她时惊慌失措,而江泊儿突然一改常态,热络地请藿栀到书吧帮着参谋所谓的待定男朋友的真正原因,就是让黄嘉文躲在暗处看看,秦樱素没死,她还活着,而且就坐在她的书吧里。 霍栀不知道是否应该把这一切告诉江村,他会相信吗?以后呢?会发生什么?她茫然不知。即使她把江泊儿往奶昔里掺进了长效避孕药的事告诉他,他会不会认为是因为她和江泊儿不和而故意编造了这个谎言诬陷江泊儿呢? 她失魂落魄地打开房门,江村依然酣睡得很沉,她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心里涌上了一股对这个男人的酸楚悲悯。 你怎么了?江村突然睁开眼,把霍栀吓了一跳,连忙坐端正了:我没怎么,一直在看你睡觉呢。 还没怎么呢,都哭了。江村伸手给她擦泪,霍栀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连忙掩饰说:突然想起了我妈,那么大年纪了,也不知她在外地过得怎么样。 要不,我们去媒体做个寻人启示吧。江村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时间:都中午了,我真能睡。 算了,就我妈那怪脾气,说不准找到她还要挨她一顿骂呢。霍栀不是不想找到母亲,而是怕寻人启事一发出去,没法预知的麻烦便会接踵而至。她已打定主意,既然事情已不可避免的发生了,那么,她索性沉下心来,把一切搞个水落石出。 江村依在她肩上:睡多了,头有点疼。 霍栀知道是吃了安定的原因,内疚地摸了摸他的额头,江村捉住她的手:头疼也是幸福的头疼,因为有你。 我也是。霍栀心里一阵发虚。 江村揽着她,一起依在床上:以前我总睡不踏实,夜里还做梦,梦见你不要了,去跟别人结婚了,呵呵,自从你失忆了,我反而比以前睡得踏实了,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失忆让我变傻了吧。霍栀笑嘻嘻地说,其实,她明白,人的第六感觉是最准确的,虽然他不知道秦樱素和黄嘉文的私情,但是,秦樱素因为爱着另外一个人而恍惚,他应该是能感觉到的,就像有人能嗅到房间里隐约飘忽的异味,却找不到异味的来源一样困惑。 《凉爱》 第二部分 《凉爱》 第41节(1) 霍栀和江村是周日下午回青岛的,江泊儿也在家,歪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看着电视。他们一进门,江泊儿就一脸抱怨地冲江村来了:真不像话,出去渡周末也不带上我。 江村换好拖鞋,把江泊儿从沙发上揪起来:别一个人占这么大地方,我也累了,一年365天,我们至少有360天和你混在一起,就不兴我们有点私人时间吗? 就知道嫌我这灯泡在你们身边亮得时间太长了太大了。江泊儿撅着嘴站起来,瞄了霍栀一眼,很诡秘地笑了一下:好,我给你们腾地方,对了,你们去哪儿了? 青州。霍栀不动声色地坐下,用手揉着爬山爬累了的脚。 江泊儿直直地看着她:去青州? 我们去爬云门山了,真奇怪,我明明没去过青州,怎么会感觉那里很熟悉呢?霍栀故意一脸纳闷地看着她,江泊儿百分百清楚秦樱素和黄嘉文去青州的事,霍栀刻意这么说,是想看看她的反应。 果然,江泊儿微微一怔,好像百思不得其解地想了一会,才说:对,有时候我见到一个人或是去某个地方的时候,也有过这种感觉,明明是第一次,又觉得熟悉得要命,好像哪儿见过似的,还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见过,其实这是种错觉,还有的人发现自己正经历着的某件事,以前在梦里经历过呢,连科学都解释不了的事多了去了。 江村换了个电视频道,瞥了江泊儿一眼:得了,你就别故弄玄虚了,说得跟真的似的。 江泊儿挖了哥哥一眼,转身要走,想了想又站住了,转回来坐在沙发扶手上心神不宁地看着电视屏幕,很显然,她的心思并不在电视节目上,霍栀假装没看在眼里,和江村一起懒洋洋地看着电视。 江泊儿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忽地站起来,拿起包就要出门,江村冲她喊:快吃晚饭了,你出去干什么? 我有事。江泊儿换好鞋子,就匆匆跑了出去。 风一阵雨一阵的。江村拍拍霍栀:我们出去吃,想吃什么? 没想好,随你吧。霍栀软软地笑了笑。 这个点从来就没个好电视节目,不是儿童节目就是联篇累牍的电视广告,江村啪地关了电视:走吧,出去吃饭。 出去吃饭还不如倒下来睡一觉呢。霍栀赖在沙发上不起来。 其实我也不想动,就想好好睡一觉。江村也笑嘻嘻地说:又怕饿着你。 我真不饿,家里有点心。霍栀从旁边的橱子里掏出一袋饼干,已经打开了,她突然想起江泊儿在奶昔里放的避孕药,心有余悸地扔了回去,找出一包没开封的。 江村觉得奇怪:那包坏了吗? 没坏,我不喜欢吃别人动过的东西。霍栀撕开饼干袋,捏出一片塞到江村嘴里。 江村皱着眉头看霍栀,霍栀假装没看见他的表情,嘴里却说:嫌我浪费啊? 江村沉默地吃着饼干:不是,你刚才的举动让我想起了以前。 以前怎么了? 江村恹恹地说:你可能忘了,你和泊儿处得不好,只要是泊儿动过的东西,你碰都不碰一下,我真不明白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了。 霍栀没吭声,吃了几片饼干,问江村:喝不喝水? 江村笑:就会转移话题。 霍栀俏皮地笑了:接收到我的暗示了? 江村倒了一杯水:上楼吧。 两人踢踢打打地上了楼,趴在床上吃饼干,江村边吃边把掉在床上的碎屑捡起来吃掉,霍栀笑得不行:你别这么可怜,吃完我再下去拿。 我不吃了。江村去卧室的卫生间洗手,在里面喊:我放水洗澡了,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等会再洗,过来和我说会话。霍栀喊他。 江村甩着湿漉漉的手出来,躺到她身边:说什么? 《凉爱》 第二部分 《凉爱》 第41节(2) 满足我的好奇。霍栀趴到他脸边:她怀孕过没有? 你问这个干什么?江村抽出一张面纸擦了擦手,漫不经心地拿起一本书,看得出,他并不想和霍栀谈这个问题。 好奇嘛。霍栀把他手里的书抽出来扔到一边:作为你的妻子,我有权了解你的过去。 不讲道理。江村轻轻打了她一下:我不确定,记得刚结婚没多久那会,她好像怀孕过一次,还没等去医院检查呢,她又来月经了,我陪她去看过医生,医生说可能是月经拖延,她不信,因为她有早孕反应,经期一直很正常,医生说新婚也可能会让经期紊乱,闭经也会有早孕反应,是正常现象,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怀孕过。 霍栀点了点头。 想什么呢?严肃得跟思想家似的。江村捏捏她的鼻子。 那你认为她是怀孕了还是经期拖后?霍栀打掉他的手。 都多少年的陈芝麻烂谷子了,你还琢磨它干什么? 她总不怀孕,你爸有什么看法没有? 我爸……想法肯定是有,我爸对她不怎么好,可是,她和泊儿的感情很好,每当我爸说她什么,泊儿就和我爸吵,护着她,或许是泊儿对她感情比较深吧,泊儿总认为是因为你的出现才加速了她的死亡,让她更难接受的是我在她去世半年后就娶了你,所以呢,泊儿对你比较抵触,看在她也算是个重情义的孩子的份上,你就不要和她计较了。 江村说完这些,叹了口气:其实她是被着了魔一样地想要个孩子的念头给毁了,我也快被她弄出神经质来了,一到晚上就要和我……想要孩子也不能这样啊,把我当播种机了也得有个度啊。 霍栀做了惨不忍睹的鬼脸:嘴上这么说,你心里美得都开出花来了吧? 谁美得心里开出花来了?你当我是动物啊?就算我是动物还得到了发情期才能…… 越说越离谱了,她那样,估计也是让你爸的没个好脸色给逼得。 嗬,今天你怎么替她说起话来了?要是以前,只要我一提她,你翻脸翻得比猴子还快。江村拉起藿栀:聊够了吧?洗澡去。 江村边说边替藿栀往下脱衣服,窗外暮色模糊,藿栀忙去拉上窗帘:你想现场直播啊? 江村笑:我现场直播我老婆,不犯法。 两人进了卫生间,江村非要两人一起洗,藿栀觉得难为情,使劲往外推他,江村索性一把抱起她按在浴缸里,哗啦哗啦地放水,两人水淋淋地就嬉闹了半天,渐渐安静了下来,藿栀边帮他擦沐浴液边问:你觉得泊儿抵触我,仅仅是因为受不了前一个嫂子去世没多久你就和我结了婚? 江村抹了一把脸,回头:你还在想这事啊? 我能不想吗?藿栀捧了一把泡沫抹在他脸上。 江村把她的手圈在胸前,温言细语说:别想了,其实咱俩结婚还多亏她呢,自从她看见公司的广告模特都是你,就总是旁敲侧击地问我有没有和你单独联系,时间长了,我就懒得搭理再说了,她愣是以为我不说是做贼心虚,就老是给你打匿名电话,就你那脾气,哪受得了这个,就故意晚上给我打电话气她。 藿栀终于算是了解了秦樱素和江村相识的最初,就笑着说:搞了半天,还是我主动勾引的你啊。 江村反手摸摸她的脸:说这么难听干什么?你没勾引我,是我主动喜欢你的,喜欢你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不过,就算再喜欢在她活着的时候,咱们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我还记得我跟你求爱被你嘲笑了一顿的事呢,在她去世后三个多月的时候。 藿栀饶有兴趣地:我怎么嘲笑你的? 江村故意逗她:谁让你失忆了呢?那么丢人的事,我就不说了。藿栀不干,就挠他胳肢窝:你说不说。 江村边躲闪边笑:我说我说,当时你用不屑的眼神瞥着我,说你老婆自作多情也就罢了,没想到你也自作多情?有俩钱就当了不起了,你喜欢谁谁就得爱你啊,那可是大庭广众之下啊,把我给尴尬地不行了。 藿栀心里有点酸,幽幽地说:最后,还不是让你得逞了。 我这个人倔,就不信有我拿不下的山头,还有,还得感谢你妈,别看她平时怪怪的冷冷的,对我,那是没得说。 藿栀心想,要不是你有钱,我妈能对你没得说嘛?却没说出口。私底里有点替秦樱素难受,觉得她像件没自主命运能力的商品一样,被母亲硬生生地塞给了她并不爱的江村,突然地,也就有点理解了她的外遇,女人嫁的男人无论外界看他怎么好,只要她自己觉得不好,就没得办法了,无论别人多么羡慕她无论觉得她多么理所应当地幸福着,她的心都是棵绿色的莲子心,苦着呢,来场外遇不过是从别人口袋里偷块糖哄自己开心而已。 《凉爱》 第二部分 《凉爱》 第42节 一周后,凤凰酒店的服务生就按照霍栀告诉的地址,把黄嘉文漏在酒店的东西寄到了肖雅的医院。 等霍栀去拿时,肖雅抱着胳膊,在医院的台阶上一晃一晃地看着她:我怎么觉得你不像是要通过我找霍栀的? 霍栀的鼻尖上就冒出了浅浅的一层薄汗: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嘛。 肖雅指着包裹:里面是什么?还神秘兮兮地不敢让人家往家里寄。 你真想知道?霍栀直直地看着她,肖雅是个聪明的女孩子,想把所有真相都瞒着她,不仅不可能,反倒会引起她的怀疑。 肖雅点点头:我不喜欢被蒙在鼓里,更不喜欢蠢蠢地被人利用。 霍栀撕开包裹,摊开给她看:是我和情人去外地酒店幽会时落下的东西,让服务生给寄回来了,你觉得我敢把这些东西直接寄到家里去吗? 为什么?肖雅问得简短而直接。 因为我怀疑他想谋杀我。霍栀拉着肖雅,走到医院院子里的花廊下:还有,上次我给你的那张纸,也不是我朋友的,是我的。 为什么?肖雅吃惊地看着她。 只有在我不能怀孕生孩子的情况下,我小姑子才可以继承我公公的遗产,相反,如果我生了孩子,她就失去了继承遗产的资格。所以,为了得到遗产,多年以来,她一直在利用各种手段不让我怀孕。跟肖雅说出心里的推测,霍栀觉得轻松了很多。 肖雅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那为什么你的情人要谋杀你? 他们是一伙的,我和我小姑子相处并不愉快,她很难有机会每月准时让我吃下一片长效避孕药,而对于情人来说,就简单多了,我发现了他们的秘密之后,他试图谋杀我。 肖雅若有所思地点着头,眯着眼睛看了一会霍栀:你为什么不告诉你老公,或是去报案呢? 我没有确凿的证据,再后来,我失忆了,何况,你觉得作为妻子能把情人要谋杀她的事告诉老公吗?除非不想过了,再说,平时我和小姑子处得不好,我要单凭着一张纸上残存的避孕药粉末去跟他说事,搞不好,他还以为我是故意制造矛盾陷害他妹妹呢。霍栀很满意对肖雅演绎的这番逻辑。 突然,肖雅扬起嘴角,轻轻地笑了:前几天,我去过孤儿院。 霍栀怔怔地看着她:为什么? 为了我的朋友霍栀,我和你一样关心她。 霍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点:是吗?有你这样一个朋友,她真幸运。 肖雅依然带了调侃的微笑审视着她:我还去了霍家庄,原来,她不是父母的亲生孩子,是抱养的。 霍栀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缓缓坐到花廊下的长条椅上,不再说话。 她很有可能是你的姐姐或是你的妹妹,还有一个可能,你们是同卵双胞胎,因为只有同卵双胞胎的孩子才会长得像你们这么相像。肖雅挨着霍栀坐下来,侧着脸,认真地看她,霍栀慢慢抬起头,看着肖雅,泪水缓缓盈满眼眶。 肖雅拉过她的手,用力握了握:我不会再问你什么,除非是你想告诉我。 霍栀用力回握了她的手:我会告诉你的,不是现在,你所知道的,我所说的,请你暂时替我保密,因为我需要证据,至于霍栀,总有一天我会找到她的,相信我。 肖晓郑重点头:我相信你,你身上有和霍栀类似的气息,尽管她不怎么和我联系,但是,我喜欢她,喜欢她有脆弱的自尊,知道吗?自尊太脆弱是因为它太高贵,我喜欢所有高贵的灵魂。 谢谢。霍栀几乎哽咽着说。 如果什么时候需要我,别客气。 霍栀打开包裹,把黄嘉文的外套拿出来,挨个口袋摸了一下,嗅了一下,有股清淡的洗衣粉味,衣服寄出来之前,已被特意洗过了,她有点恨恨,若不是洗过了,口袋里或许会残存一些有线索价值的东西。她把衣服重新包好,递给肖雅:你先帮我收着,我需要用的时候,再到你这里来拿,行吗? 肖雅收起里,调侃说:没问题,要不要放在无菌冰柜里保存着? 随你。霍栀起身告辞,没走两步,就听肖雅在身后喊:霍栀! 霍栀下意识地回头。 肖雅抱着包裹,幸灾乐祸地坏笑着:我更喜欢叫你霍栀。 霍栀就觉得,有个隐形的自己,被惊得蹦起好高,又蔫头蔫脑地松弛着瘫软了下去,笑盈盈地: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可以这么叫。 《凉爱》 第二部分 《凉爱》 第43节 和肖雅分手后,霍栀突然对现在的自己产生了排斥感,以前,她虽然是个冷言少语的女子,但,至少她可以做到坦诚做人,从不撒谎。可是,自从被江村当成秦樱素接回家,都快变成谎言的奴隶了,处处小心,用一个谎言遮掩另一个谎言,无端的,日子就苍累了起来。 霍栀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突然觉得好像有人跟着自己似的,她心里一震,加快了脚步,途径一个街口时,特意拐了弯,借机看看跟在身后的人。 这一扫,就看见了廪生,似乎是漫不经心地跟在她身后,看见他,霍栀既难受又有点恼火,唯恐哪个地方被廪生弄出了破绽被江村识破了。 霍栀担心廪生是故意跟踪她的,长久下去,即使不出破绽,被江村知道了,麻烦也少不了。现在,她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找到秦樱素,而不是半途而废,应对廪生的执著,躲不是办法,最好是直接面对。她停下了脚步,大大方方地看着廪生:先生,你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 霍栀的反应让廪生有点意外,他讪讪地看着她,笑得有点尴尬: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霍栀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眼里有深深的不悦。 廪生低了头,看着脚尖:你太像我的那位朋友了,所以…… 霍栀心里一酸,脸上却不动声色:知道,我们在超市遇见过一次,但是,我已跟你说明白了,我不是你的那位朋友,我也不认识她。 抱歉。廪生的声音那么低,低得在他胸腔里徘徊:我想她,忍不住就想跟着你。 我虽然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这不等于我喜欢被人跟着盯着,因为我是已婚的人,我不能因为你对女朋友的怀念而影响到我和先生的感情,你,明白吗?霍栀尽量心平气和。 廪生只会低低地说抱歉。 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遇见你,也是最后一次你跟着我。说完,霍栀转身就走。 再转过一个街角,看见廪生还在,站在那里,低低地望着自己的脚。 霍栀太了解廪生的执拗,没敢直接回家,唯恐他心意难了,一路跟到江村家。在街上转了兜了很远的路,直接去了黄嘉文的鲁生生珠宝店。 服务生一见看见她来,个个笑得春风满面。 霍栀在珠宝柜台前浏览了一大圈,做顺便问起的样子,问黄嘉文在不在店里。服务生说不在,好像去参加一个珠宝行业年会了。 霍栀无所谓地笑了笑,说有朋友从国外帮着带回来一种奇怪的宝石,本想请他帮着鉴定一下呢。 她来,并不是揭发他谋害了秦樱素的,因为现在的她,就是秦樱素,一个活蹦乱跳的人揭发别人谋杀了自己,多少会显得有点荒诞。 她只是想通过旁敲侧击,获知他追上秦樱素后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只是,她不想单独见黄嘉文,毕竟是步步逼近了真相,万一黄嘉文情急之下,做出点出格的事,威胁到她的安全就坏了,人生在世,谁不贪生呢?店里人多,相对安全一些。 霍栀没继续等黄嘉文,出了鲁生生,叫了辆出租车往家走,车到中途,黄嘉文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说是听服务生说她来过,问是不是有事找他。 霍栀嗯了一声。 黄嘉文的声音很是温暖,说明天上午有时间,约她到东海路的房子里见面,霍栀笑了笑,说不必那么隆重,明天去店里找他。 黄嘉文不肯,说有很多话想单独跟她说,明天上午会在东海路的房子里等她。说完,不给霍栀时间拒绝,便把电话挂掉了。 霍栀心里,就更是凛冽了,猜可能是江泊儿告诉了黄嘉文她和江村去青州的事,黄嘉文心里打上鼓了。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家,给凤凰酒店的那个小服务生打了个电话,问有没有个男人打电话询问她和江村在凤凰酒店入住的事。 服务生支支吾吾地说,正要给霍栀打电话呢,有个男人打电话通过总台找到了她,说是想要回很久前入住酒店时遗忘的东西。服务生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恳求霍栀把东西还给她,不然,她会因为私拿客人东西而被开除的。 霍栀觉得那些东西留在这里也没什么太大的实际用处,便说马上给她快递回去,又问服务生有没有告诉那个男人自己问她的那些话。 服务生抽抽搭搭地说:我哪敢啊,窥探客人的隐私也是要被开除的,我什么也没说。 霍栀松了一口气,说千万别说。 服务生在电话里千恩万谢。 霍栀收了线,带上数码相机就出门了。匆匆跑到医院,从肖雅那里拿了东西,用数码相机全数拍下了照片,才给服务生发了快递。 《凉爱》 第二部分 《凉爱》 第44节 霍栀没去东海路的房子找黄嘉文,知道他会打电话催,便把手机关了,在家悠闲地侍弄阳台上的花,下午一点,才出门直奔鲁生生而去。 黄嘉文已经回了鲁生生,刚泡好茶,霍栀就推门进来了。 黄嘉文忍着满心的不高兴:我等了你一上午。 我早就和邻居约好了今天上午出去。霍栀拖了把椅子,坐到黄嘉文对面。 黄嘉文看她的眼神漂移不定,好像在揣测她有无撒谎,用带了埋怨的口气道:也不开手机。 没电自动关机了。 黄嘉文噢了一声,端起茶杯,突然想起没给霍栀泡茶,起身去找茶杯。霍栀想着他在秦樱素吃的喝的东西里做手脚,很是心有余悸,忙忙装作很是应和他心思的暧昧状说:我喝你杯里的水就行了,别麻烦。 说着,霍栀果真就端起他的茶杯抿了一口茶:茶不错,真香。 黄嘉文目光深深地看着她:去云门山了? 霍栀点头。 我约你去,你为什么不去? 我本来是想和你一起去的,可一跟他说要去近郊玩两天,他就非要陪我去,没办法。霍栀装做很无奈的样子。 黄嘉文没再说话,点了支烟,慢慢地抽着,心思很沉的样子。 霍栀定定看着他的眼睛:我想去找回一些记忆。 黄嘉文的脸色一紧:结果怎么样? 找到了一部分。 黄嘉文直直地看着她,长长的烟灰慢慢弯下来。 我想起了我们曾经在房间里吵架,我要走,你不让。霍栀不动声色,盯着他的脸:为什么吵我就想不起来了,然后我跑了,是在夜里,到处一片漆黑,后来你追上了我…… 然后呢?黄嘉文的声音有点颤抖了。 然后的一切,我希望由你来告诉我,你对我做了什么? 樱素,我什么都没做。黄嘉文有点结巴地:真的,我对天发誓,我什么都没做,如果我做了,你怎么还能好端端地坐在我眼前? 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好端端坐在你面前吗?怕万一弄巧成拙,霍栀不想揭破自己的身份,只是想这样敲山震虎地引诱黄嘉文说出真相:我会慢慢想起一切的,我问过医生了,人在危急时刻,因为恐怖,记忆很可能暂时处在真空状态,但平静之后,这部分记忆会被渐渐唤醒。 黄嘉文怔怔地看着她,脸色渐渐惨白着说不出话。 霍栀浅笑:知道我为什么会记起这些情节吗? 黄嘉文恍然地摇头。 或许是上帝想让我想起点什么,这一次,碰巧我住在了上次我们住的房间的隔壁。 黄嘉文似乎不甚相信:是吗?这次你住几号房间? 1507,我并没刻意选,所有房间都满着,只空了这一套,上次,我们住的是1506,你不觉得是天意么? 樱素……黄嘉文喃喃。 你想告诉我什么?霍栀逼视着他:其实,你对我的爱,只是一场认真而漫长的演出,是吗? 黄嘉文呆呆地看着她。 霍栀倩然一笑,拿起黄嘉文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其实,我隐约记得一点我们吵架的原因,好像是因为我无意间翻看了你的手机短信…… 黄嘉文烫着一样,一把抢回手机,刚要说什么,被霍栀打断了:对,那天,你也是这个动作这个表情。 黄嘉文错愕不已:樱素,今天我脑子很乱,改天,改天我们一起好好聊,行吗? 随便你,你也可以不告诉我,但是,早晚我都会知道。说着,霍栀拿起手包:希望你快一点告诉我。 《凉爱》 第二部分 《凉爱》 第45节(1) 然后的几天,并没有黄嘉文的消息,霍栀觉得,她正在步步走近这个家庭的核心秘密,一个连江村都被蒙在鼓里的秘密,在尚未探明秦樱素是死是活前,她不想惊动江村。至于江泊儿,惊不惊动都无所谓,即使她知道霍栀已经清楚了整个真相,她也不会傻到出卖着自己把事情盘托给江村,哪怕是仅仅为了保护自己,她也会把装傻进行到最后时刻。用不着霍栀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早早捅破真相,让江村误解为是她看江泊儿不顺眼而故意刁难栽赃。 江泊儿是个很冷静的女子,在言行上并没没什么显著变化,像往常一样早晨去书吧,深夜回家,在江村和霍栀眼前,还是偶尔狮子偶尔猫地让人琢磨不定。 霍栀知道,关于她和黄嘉文的那席话,黄嘉文不会不告诉江泊儿。所以,江泊儿没事人一样的冷静还是令她不寒而栗。 大约一周后的一个下午,霍栀接到了黄嘉文的电话。 黄嘉文告诉她,如果她非常想知道在云门酒店的所有细节,明天上午去东海路的房子详谈,霍栀虽然有点忐忑,但,还是答应了。 当晚,霍栀展转难眠,说不怕是假的,她已非常确定,秦樱素的失踪,绝对是黄嘉文所为,而她,作为曾经被黄嘉文所伤害的秦樱素,再一次和黄嘉文呆在一套封闭的房子里面对过去的恩怨种种,谁又能预知接下来的情节呢? 只是,迫切想知道黄嘉文究竟对秦樱素做了什么,又诱使她非常想去,最后,她决定找个同盟军陪着去面对明天的危险,这个人,就是肖雅。 怕明天一早告诉肖雅来不及了,霍栀便趁江村睡了后,悄悄到阳台上给肖雅发了个短信,请她明天陪她去一个地方,事关重大,请她一定帮忙,又在短信里说了明天早晨碰头的地方和时间。发完短信,已是凌晨一点了,估计肖雅已睡了,没太可能回短信,但,她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等了一会。 她没等来肖雅的短信,倒是等来了江泊儿,先是看见江泊儿的车东歪西扭地开进了车库,又看见江泊儿踉踉跄跄地从车库出来,看样子是喝了不少酒,江泊儿的夜晚,大多泡在酒吧,因酒醉驾车不知被交警罚了多少次了,江村也声厉言苛地说过她多次,她依然是老样子,说是喜欢酒后开车的感觉,飘忽忽的,有飞翔的感觉,很是惬意。 过了一会,她听见江泊儿进门甩鞋的声音,冒充秦樱素久了,她对江泊儿也算是了解了,从她换鞋的声音,就能知道她醉没醉,要是喝醉了,进门,就把鞋甩得山响,不是甩到墙上就是砸倒了茶几上的杯子,丁零桄榔地没个清闲。 等了一会,肖雅果真没回短信,霍栀便上床睡了。 第二天,霍栀出门时,江泊儿还在床上昏睡。 霍栀想,黄嘉文肯定会告诉江泊儿今天约了她摊牌,她的风平浪静,不过装傻就是了。所以,她也没蹑手蹑脚,而是轻松自然地出了门。 她打了一辆出租车直东海路,路上接到了肖雅的短信,说已在霍栀说的地点等着了,到了以后,霍栀拉开车门,把她拽上来。 肖雅看着她,坏坏地笑:怎么感觉像地下党接头。 霍栀笑笑:比地下党接头还过瘾,呆会我和你详细说。 肖雅看着霍栀,无声地笑着。 她们在离黄嘉文的房子大约100米的地方下了车,肖雅急切地:到底是什么事啊?这么隆重这么神秘。 霍栀浅笑:肖雅,我是霍栀。 肖雅愣愣地看了她一会,漫不经心地:我早就知道。 霍栀微微一惊:谁告诉你的? 肖雅摇头:直觉告诉我的,因为你的气质你的性格,我相信两个女人会长得非常相似,但是,我不会相信两个女人的气质和性格也非常相似,霍栀,你这究竟是怎么了?廪生都快疯了。 霍栀疲惫地摇了摇头:肖雅,说来话长。 《凉爱》 第二部分 《凉爱》 第45节(2) 见肖雅一定要弄个明白,霍栀便把自己和秦樱素的相遇、相认、她怎样扮演秦樱素住母亲家以及假扮失忆等等的一系列事情简单扼要地说了一遍,惊得肖雅的嘴巴足以塞下一只站立的鸡蛋。 我觉得我姐姐有可能已被人谋杀了。霍栀黯然。 你是不是一直在调查你姐姐的下落?肖雅问。 霍栀点头:是的,肖雅,我不是故意要骗你,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多越危险,所以…… 肖雅道:别说了,我明白,今天让我来帮你干什么? 霍栀把黄嘉文约她的事,大体告诉了肖雅,又叮嘱道:这件事,千万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更不能让廪生知道,要是知道的人多了,还没弄清楚我姐姐究竟是怎么了呢,我自己已经落到了不尴不尬的寸步难行。 肖雅点点头。 霍栀告诉肖雅,她们不能一起进去,因为担心黄嘉文一见有第三人在场就不说实话了。等她上楼十分钟后,肖雅就去黄嘉文的房门外等她,一旦听见里面有不正常的声音,马上报警。 肖雅把脑袋点得像磕头虫似的:放心。 谢谢。霍栀摸了摸肖雅的手,往黄嘉文的楼上走,刚走不远,手机就响了,是肖雅的,霍栀接起来,回头看着肖雅笑:我不会有事的,别担心。 肖雅也笑:我突然想起一办法,你进门前先拨通我手机,然后把手机放在包里,这样,你在里面的一举一动,我就听得清清楚楚了。 霍栀灿然一笑:呵,你好聪明啊。 那当然,美国大片不是白看的。肖雅很是为自己想出了这点子而得意。霍栀跟她道了谢,上楼。 看样子黄嘉文买的是二手房,楼梯的棱角已经被磨平了,但很干净,人造大理石的楼梯擦得噌亮,亮得让霍栀有点发慌,她悄悄往上走,祈祷千万别遇上任何一个人,哪怕是陌生人。 黄嘉文的房子在6楼,是最顶层。 霍栀敲了敲602的门,没人应。 她有点疑惑地推了推门,发现门虽然关得严丝合缝,却没锁,轻轻一推,便开了。黄嘉文并不在房间里,霍栀以为他下楼等她去了,很是担心他会看见她和肖雅一起来的,而对她起了戒心不说实话。 想到肖雅,霍栀这才想起,因为紧张忘记拨通肖雅的手机了,趁黄嘉文还没进来,忙忙拿出手机拨通了,塞进背包的外侧。 房子是大约七十几个平方的一室一厅,装修得很是考究,有点安乐窝的味道。 霍栀小心的挨个房间看看,小声叫着:黄嘉文,黄嘉文…… 还是没人应声。 霍栀转了一圈,没见着黄嘉文的影子,想给他打个电话,又唯恐他一步闯进来,就没机会拨通肖雅的手机了,便忍住了,坐在沙发上等他,为了不让肖雅着急,她故意大声嘟哝着:奇怪,怎么没人呢? 沙发前的茶几上摆了一瓶冰酒,已经喝了三分之一,还有一只精致的高脚葡萄酒杯,杯底下还残存了一点冰酒的痕迹,藿栀拿起来嗅了嗅,又放下了。 十几分钟过去了,还是不见黄嘉文的影子,霍栀有点焦灼了,站起来,从阳台往下张望,发现肖雅正坐在楼下的花坛里,擎着手机认真地听呢。 霍栀想冲她摆摆手,又唯恐可能被黄嘉文看见,遂缩了回来。 闲极无聊,霍栀便挨间房子查看,甚至拉开了空空如也的衣橱,还看了一下做工精致的酒柜,里面摆了不少进口葡萄酒。厨房里果然有一台淡玫瑰红色的双开门大冰箱,藿栀在心里笑了一下,想,就是十口之家也用不上这么大的冰箱吧,她摸了一下,就从厨房出来了。 如果不是茶几上那瓶喝过的冰酒和酒杯,这套房子整洁得像从未有人来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霍栀觉得有点不对头,就悄悄拿起手机,对肖雅说:他不在呢。 肖雅说她听见了,然后提醒霍栀,或许黄嘉文看见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起了堤防,索性不露面了,还是改天再来吧。 霍栀便悄悄离开了,依然只是给他把门带上了,没有锁,悄悄地下了楼。 《凉爱》 第二部分 《凉爱》 第46节 肖雅说,反正她已经请了一天假,索性好好和霍栀聊一聊。 两人在闽江路上找了间茶馆,要了个包间。 落座后,肖雅便迫不及待地让霍栀给她详细讲一讲,反正已挑明了,霍栀也就不想再对肖雅隐瞒什么了,便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肖雅惊得不成,连连吆喝太传奇了。 先别说什么传奇不传奇的,你觉得我猜得对不对?我姐姐有没有可能是被黄嘉文谋杀了?霍栀给肖雅续了茶。 这还用问啊?傻子都能猜出来你姐姐是被谋杀了,对了,你怎不报案啊,警察查起来比你有办法多了。 霍栀摇了摇头:我不能把我姐姐的婚姻毁了,如果我一报警,我姐姐的婚外情肯定会暴露,我想,她之所以费这么多周折,让我假冒她回我妈家,估计是不想把婚姻毁了吧? 你姐的人都被谋杀了,死人还怕隐私曝光啊?你呀,是不是喜欢上你姐夫了? 我也是这两天才猜到我姐姐可能是被人谋杀了的,再说,也就是猜测而已,又没证据证明她确实死了,说不准她还活着呢。藿栀突然觉得有点底气不足,是啊,现在,她既然已经猜到秦樱素可能是被黄嘉文谋杀了,为什么还是不想告诉江村呢?想到这里,她很难受,不得不承认,在潜意识里,她并不想把这个真相告诉江村,因为,一旦告诉了,离开江村,就成了她不得不面对的问题。而她,是喜欢江村的,迷恋他给的温暖,迷恋到不敢去想必须将要面对的分离。 肖雅见藿栀心意沉沉地不说话,就坏坏地笑着,一脸诡异的叵测:你姐可一已婚妇女,你冒充她这么长时间了,有没有和姐夫假戏真做啊? 霍栀脸上一阵阵地发热,没说话。 肖雅冲她翻了翻白眼:如果廪生知道了,肯定会疯的。 我没想让他知道,你也别提他了,他真的不适合我,我早就说过。 如果你姐姐真被谋杀了,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至于一辈子冒充她吧? 我不知道。霍栀有点茫然。 肖雅对霍栀的这个回答嗤之以鼻:什么不知道?肯定爱上你姐夫了。 霍栀苦笑:我知道你的心情,想替廪生打抱不平是吧?你怎么不替我想想,一个听见他妈的声音就腿肚子发软的男人,他妈又那么讨厌我,我怎么敢指望他给我幸福?至于我姐夫,是,我不否认,我喜欢他,爱他,可是,爱又能怎么样?他不爱我,在他眼里,我不是藿栀,是我姐姐秦樱素,如果他对我有一点爱,那爱的也是秦樱素不是我藿栀。说着,眼泪扑簌簌地就掉了下来。 肖雅也觉得自己说得有点过份,忙说:我没谴责你的意思,就是觉得廪生挺痴情的,替他可惜。 听着肖雅一遍遍地提廪生,藿栀突然很烦:我知道廪生对我好,可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时他才敢对我好,婚姻是什么?是两个人的家庭背景和生活习惯的重新组合,其一廪生不敢背着他妈和我结婚,就算我们强行结了婚,就他在他妈眼前的那软弱劲,也保护不了我,所以,自从见过他妈之后,我就死了和他结婚的心了,他还粘着我,对我来说已经不是幸福了,是纠缠,他要再这样继续下去,我心里那点仅存不多的内疚都要变成厌倦了…… 肖雅见藿栀越说越激动,连忙摆着手:好了,你甭演讲了,我明白你的心思了,算我多管闲事行了吧? 藿栀恹恹地:肖雅,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是在为自己开脱?真的,当你不爱一个人了,而另一个却情心不死地缠着你,那不是痴情也不是感动,是种负担。 肖雅定定地看着她:没你说的那么严重,爱不爱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我就是一旁观者,呵呵,就像我看电视剧里一男的那么爱一女的,为她受尽委屈吃尽苦而女的就是不为所动,我就给急得啊,觉得这女人的心咋就那么硬哩,多好的男人啊,事轮到自己身上,可能真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说着,肖雅又看看藿栀:说句真心话,如果我是你,我就偏要和廪生好,气死他那个变态的老妈。 霍栀犹疑半天,坦诚说:其实,也不全是他妈的原因,即使她不拦着,我也胆怯,毕竟,他小我四岁,可能是我从小被抛弃的次数太多了,缺乏安全感,不怕你笑,和江村在一起,我就没这种感觉,觉得踏实,踏实得哪怕外面的整个世界都颠覆了,都和我没关系。 肖雅点点头。 霍栀又和肖雅聊了一会她在英国读研的男朋友,就说,你心态真好,如果是我,早患得患失地担忧死了。 肖雅说其实女人都是没安全感的动物,只是,有的人钝一些,有的人敏感一些,相对来说,女人还是钝一些更容易快乐。 两人一起吃了中午饭,肖雅就告辞回家了,霍栀千叮咛万嘱咐地让肖雅千万对这件事保密,罗嗦得肖雅几乎要跟她急了。 霍栀在街上转了一圈,马婕打电话问她在哪,霍栀说逛街呢。 马婕说刚才去敲门了,没成想是江泊儿在家,见她不在,还担心她是不是和江泊儿闹了矛盾,一气之下出去了呢。 霍栀连忙辩解说没有的事,就是随便走走。 马婕依然不太相信,霍栀心里就有点不快了,马婕这类家庭主妇,不上班也几乎没什么交际圈子,大多数时间热衷去美容院挽留如大江东去的青春,再就是拽几个情况和她差不多的女人凑在一起打牌,手里稀里哗啦地搓着麻将嘴里嘀嘀咕咕地八卦着身边的人,这些悠闲的阔太太们,看似逍遥快乐,事实却是寂寞无聊,白天凑在一起磨手指磨嘴唇为乐,90%的夜晚是守着一张空床假想着满世界的妖娆美女都看上了她们的老公惶恐不安,嫁个有钱人,一点都不见得比市井陋巷里的婆娘拥有更多幸福。 霍栀不想和她多解释了,便约好在超市门口碰头,收了线,打车匆匆去了超市。 《凉爱》 第二部分 《凉爱》 第47节(1) 霍栀拎着菜回来,发现江泊儿依然在家,房间的门大开着,正在玩电脑游戏,电脑音箱的声音开得很大,满屋子都是枪炮轰鸣。藿栀纳闷地问她怎么没去书吧。 江泊儿头不抬眼不睁地说不想去。 藿栀去厨房放下菜,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江泊儿有点不耐烦,霍地站起来,啪地关了电脑音响:我不去书吧就是不舒服啊。说着就一脸不耐烦地关游戏程序。 藿栀懒得自找没趣,就去厨房做饭。过了一会,江泊儿来了,依在厨房门口,看着藿栀:我心烦。 藿栀笑笑,没吭声,江泊儿就进了厨房,和藿栀一起择菜,有一搭没一搭似地问藿栀白天干什么去了。 霍栀说逛街了,然后把洗好的菜切了,码在盘子里,开始做米饭。手在忙活着,大脑也没闲着,想怎样才能揭穿江泊儿又让江村深信不疑,这一走神,米饭里的水就多了,江泊儿瞥了一眼,吆喝道:嫂子,你打算做稀饭喝啊。 藿栀恍惚了一下,把水倒出来,她感觉得到江泊儿一直在悄悄地审视着她,就不动声色地做菜,因为有心事,手里的铲子翻得也就慢了些,等觉出来味道有点不对,锅已经干了,鱼皮吱吱地叫着,开始冒烟。藿栀手忙脚乱地往外盛鱼,江泊儿看着她:嫂子,想什么呢? 霍栀把盛好的鱼盘子递给她:在想马婕,她能一下子生一对孩子,我怎么连一个孩子都生不出来呢?去看医生,医生说我和你哥身体都正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江泊儿把鱼送到餐桌上,折回来,轻描淡写地:无所谓啦,现在丁克家庭很流行,你和我哥要真喜欢小孩,等我结婚了,多生两个,送给你们养。 我想自己生。霍栀不动声色地说,然后看着江泊儿:你知道我为什么怀不了孕吗? 江泊儿一愣:连医生都不知道,我怎么能知道? 藿栀定定地看着她:我知道。 江泊儿也定定地看着藿栀,突然哏哏笑得厉害,藿栀看得出来,她的大笑,不过是为了遮掩心慌,就继续不动声色地说:我们没孩子,不是你哥的问题也不是我的问题。 江泊儿停住了笑:嫂子,你真行,连医生都搞不懂的事,你能自己搞明白了,干脆,你开家诊所得了。说完,江泊儿开始洗手,边洗边说:我不跟你探讨生育大计了,我得出去趟,不在家吃饭了。 江泊儿甩着手上的水匆匆出了厨房,回房间拿了背包就风风火火走了,连妆都没化。 霍栀望着她的背影,轻轻地冷笑了一下,知道江泊儿是被她的话刺中了虚脱的软肋,心虚得很,甚至她还会猜到藿栀已经知道了她让黄嘉文偷偷给她吃避孕药的事呢,生怕再往下说脸上就端不住了,索性找个借口跑出去了。 江泊儿前脚走,江村后脚就回来了,往厨房探了一下脑袋,说:饭都快好了,泊儿怎么又跑出去了? 年轻人嘛,都不愿意在家呆着。霍栀把菜端到桌子上。 好像你多老了似的。江村嘻嘻呵呵地换下鞋:她不在家我们更自在。说着,捧过霍栀的脸亲了一下:脸上都有股红烧鱼味。 霍栀有心事,笑不起来,琢磨江泊儿的时候,想起了黄嘉文,他为什么没去呢?连个电话都没打,如果他没看见跟在霍栀身后的肖雅的话,他不出现和沉默,似乎没有道理。琢磨着这件事琢磨的,藿栀整个晚上都显得有点闷,几乎不怎么说话,偶尔被江村问急了,恍惚着扔出的回答,也是驴唇不对马嘴。 江村觉察出了她的恍惚,问是不是遇上不开心的事了。 霍栀否认了好几遍,江村还是不信,刨根问底地让她有事就说,别闷在心里。霍栀没辙了,只好说在想生孩子的事。江村一听就没兴趣了:日子过得好端端的,说这些丧气话干什么? 《凉爱》 第二部分 《凉爱》 第47节(2) 霍栀一语双关地:我在想为什么我们身体都健康,却一直怀不上孩子,我觉得她肯定是怀过孕的,但是流产了,绝对不是因为不适应新婚生活而导致了月经不调。 江村就愣愣地看着她: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还想它干什么? 霍栀就笑:研究过去是为了总结经验,应对以后。 快变成史学家了,我不反对你研究过去,只要别影响现在的情绪。江村依在床上揽着她细细的腰,过了一会,恍然间明白了一样:想这些干什么?为了找回记忆? 不全是。说着,霍栀关了床头的灯,不想让江村看见在她眼睛里翻来覆去的推敲,眼睛是人体最城诚实的器官,永远不会撒谎的。 江村习惯了早晨离开家时江泊儿还在呼呼大睡,所以,他并未发现江泊儿的彻夜未归,霍栀也因为睡得比较沉,以为江泊儿昨夜回来得太晚而没听见,也没在意。 直到中午,见江泊儿房内还没动静,心里才犯上了嘀咕,去敲了敲她的门,没人应,推了一下,门巍然不动。 霍栀再敲门的时候,手上加了点力气,门内依然安静。 霍栀突然有点不安,想起江泊儿昨天晚上风风火火跑出去的样子,好像慌张得很。自从知道江泊儿悄悄给她的奶昔里放了长效避孕药以及让黄嘉文给秦樱素按时下避孕药的事之后,她对江泊儿就已只剩了堤防的机警了。 确定江泊儿不在家后,霍栀便打开电视,从容地看完了两集肥皂剧又打了个哈欠,才沉下心来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办,虽然江泊儿回家晚,却从没彻夜未归过。 她琢磨了一大圈,猜到有可能是她的那几句话,让江泊儿以为事情即将暴露而吓得不敢回家了。 霍栀就巴不得她永远不在家,要她在家做甚?就像家里潜伏着一个不能驱逐的刺客,不知什么时候就要挨上一下子。但是,她又不能佯装对她的不回家不知情,因为她是职业太太,家里少了一个活生生的人都不知情,说不过去。 霍栀决定给江泊儿打个电话,试探一下她的虚实,再告诉江村。 她懒洋洋地拨上江泊儿的手机。 竟然无人接听。 她锲而不舍地打了几遍,终于有人接听了。 居然,不是江泊儿,声音低缓而冷清,似乎有点熟悉,又想不起来是谁,她说:抱歉,泊儿不能接电话。 霍栀犹疑了一下:您哪位? 安一秋,江泊儿的母亲,她病了,我想留她在我这里休养一阵。 霍栀登时就有了魂飞魄散的感觉,几乎是结巴着问:您说您是…… 安一秋,江泊儿的母亲。说完,安一秋就扣掉了电话。 霍栀半天没返过神,愣了好半天,才烫着一样飞快地按上江村的电话:你知道泊儿的母亲是谁吗? 江村被她没头没脑的问话给弄懵了:樱素,你又在瞎琢磨什么?怎么想起问这个无聊的问题? 霍栀急急道:你先告诉我,你到底知道不知道泊儿的生身母亲是谁? 我不知道。江村回答得很干脆。 你赶快回家,出大事了。霍栀匆匆说。 《凉爱》 第三部分 《凉爱》 第48节 江村是半个小时后赶回来的,进门就问:樱素,到底怎么回事? 霍栀就如此这般地把发现江泊儿一夜未归,以及打她手机,是安一秋接的,并称自己是江泊儿的母亲的事说了一遍。 江村愣愣地回不过劲:我爸虽然和我说了泊儿是他和情人生的,但是,他从来没说过他情人是谁,泊儿怎么可能和她联系上? 她们早就有联系,以前,泊儿带你前妻去做过针灸,也带我去做过针灸,我怎么就没想到她就是泊儿的妈妈呢?霍栀拉起江村的手就往外走:我们去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村云里雾里地跟着她出门下楼,还没到安一秋家,江村突然停了车,对霍栀说:这样的事,有必要去问吗?她是泊儿的母亲,她们要相认,相互走动也是正常的,我们这么做有点小题大作吧? 不是的,她说泊儿病了,作为哥哥,你总该去看看吧? 江村点点头:去看她,倒可以,但是,关于她和泊儿以及和我父亲的事,我不想问,多尴尬。 霍栀想了想:这样吧,我们一起去看看泊儿,看她病得厉害不厉害,如果没什么事,你回公司,如果比较严重,商量一下治疗的事。 八卦父母的情史这事,确实不甚适合由男人出面,那么,她霍栀出面好了,女人是种天生就对野史充满兴趣的八卦动物么,何况,她想试探一下,江泊儿所谓的病,是否是因为心虚而不敢回家了呢? 他们在路边的水果摊边买了一只果篮和花篮,就去了安一秋家。 安一秋不在家。 江村突然觉得问题有点严重,便打了江泊儿的电话,还是安一秋接的,说她们在医院呢,江泊儿正在接受专家会诊,她突然之间患上了植物神经紊乱,全身僵硬,而且失语。 《凉爱》 第三部分 《凉爱》 第49节(1) 一听江泊儿病得这么厉害,江村就有点慌,去医院的路上,把车开得跌跌撞撞的,还差点闯了红灯,霍栀也有点紧张,抱着果篮不说话。 等他们到了医院时,江泊儿的专家会诊已经结束了。 安一秋看见他们来了,很平静,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把果篮和鲜花收下,替他们倒了两杯水,就坐在江泊儿的床边一言不发,她的身份让江村多少有点尴尬,不知怎么招呼她好,只是讪讪地笑着,说:辛苦你了。 安一秋淡淡地笑了一下,眼里,有泪光闪过。 江泊儿眼睛直直地看着霍栀和江村,有焦灼也有愤怒地张了张嘴,看样子是想说话,可她说出的话,谁都听不清楚,好像是喉咙里塞了团棉花似的。 安一秋看着江泊儿,往她眼前坐了坐,拿手摸了摸她的脸。温言细语地:泊儿,别说话。 江泊儿用足以把人杀死的目光看着安一秋,突然,她努了努嘴,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地狠狠吐了口唾沫,却没吐远,它软绵绵地落在了她自己嘴边。安一秋怔怔地看着她,什么也没说,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抽了张面纸,把那口唾沫从江泊儿脸上细细地揩掉了,趁低头扔纸的空,悄悄抹了抹脸上的泪,藿栀看在眼里,没说什么,心里却酸得要命,就去看江村。 江村坐在床沿上,握着江泊儿的手问安一秋:怎么会突然这样呢? 安一秋别着脸落泪:我也不知怎么回事,晚上还好好的,早晨就这样了。 霍栀不动声色地站在一边看着江泊儿,现在,江泊儿周身唯一能听指挥的器官就是眼睛,所以她一直在试图用眼睛表达内心所有的情绪,时而愤怒时而绝望时而悲伤。 江村问诊断结果是什么,安一秋说是植物神经紊乱,在医学上,目前还找不到有效治疗方法,江泊儿能不能恢复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安一秋说到这儿的时候,大颗的眼泪,几乎是蹦跳着从江泊儿的眼里流了出来,让霍栀看得也有点心酸,虽然在知道了江泊儿对秦樱素对她所做的一切后她时时会觉得这个小女人阴险得让人不寒而栗,但看着她眼下这副样子,还是唏嘘得很,眼下的江泊儿像一块漂亮的、会呼吸的肉,不,她比一块会呼吸的肉还要痛苦,因为她的大脑是健康的,还有思维,只是,她的这些思维再也不能被表达也不能被执行了,这样丧失了尊严地活着,其实是一种惩罚,是一种身体对自己的背叛,比坐牢还要恐怖。 安一秋平静了一点,告诉江村,江泊儿会在医院里接受一段时间的治疗,出院后,她想把江泊儿接回自己家照顾,并感谢了江村这些年对江泊儿的体恤呵护。 江村难以接受在一夜之间江泊儿从一个活蹦乱跳的健康人变成了这样,他握着她的手,伏下脸去,对江泊儿:泊儿,你的意见呢? 江泊儿回答他的是眼泪。 她汹汹的眼泪把江村的眼睛也招惹潮湿了,他几乎是哽咽着问:泊儿,如果你想跟你妈回家,就眨眨眼,想回我家,你就不用反应了。 江泊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 江村对安一秋说:还是让她回我家吧,她在我家住习惯了。 安一秋声音不高,但很执著地:不,她是我的女儿,我必须把她接回我家。 藿栀拽了拽江村,示意现在不是和安一秋争执江泊儿去向的时候,江村叹了口气,只好说:泊儿到底是住哪边,等她出院的时候再讲吧。 安一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地嗯了一声,看看江泊儿:由我来照顾泊儿就行了,你们忙你们的,医院这边的事,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江村看看霍栀,又看看江泊儿:樱素不上班,有时间就让她来替换一下你吧。 安一秋像烫着一样:不用,我自己就行。 霍栀拽拽江村:我们走吧,让泊儿休息会儿。 两人和安一秋道别,出了医院,霍栀百思不得其解地:昨天晚上还好好的呢。 江村黑着脸一声不响地开车,半天才说:我怎么从来都没听泊儿说过安一秋的事? 你妈当年也不知道泊儿的母亲是谁? 《凉爱》 第三部分 《凉爱》 第49节(2) 江村摇摇头:不知道,就是骂泊儿是个破鞋女人的野种。 这个泊儿,心机也够沉的,她一直和安一秋有联系,在我们眼前,却一点口风都不漏。藿栀想起了江泊儿以前对自己和秦樱素的种种,口气不由得就冷了下来。 可能是怕我反感吧,毕竟我是我妈的儿子嘛,我妈那么恨她妈,她能告诉我吗?看得出,江村并不想让藿栀因此误会江泊儿,把霍栀送到了楼下后,冲正要回家的藿栀说:有时间,你煲点汤送到医院去,虽然说有她妈照顾她,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管。 霍栀点头说好,见江村的脸一直沉着,也就不再说什么,上楼,敲开马婕家的门,跟她说下午早点去超市。 马婕正在做面膜,一张脸糊得跟白粉鬼似地,一把把霍栀拽进来,说是无聊得很,过来一起聊天看电视,见霍栀一脸的怏怏,就道:又和你的小姑子怄气了吧? 我再也不用和她怄气了。说着,霍栀就把江泊儿患了植物神经紊乱以及安一秋是她亲妈的事,告诉了马婕,马婕大吃一惊,说原来那些传言是真的啊。 霍栀苦笑了一下,觉得再说太多也不合适,就盯着电视,电视机里正播放影碟,是《满城尽带黄金甲》,金碧辉煌的场面让霍栀觉得假,那一排排雪白丰满的乳房也让她眼晕,很缥缈,就像她现在的身份,着实地尴尬,不知就里。 马婕絮叨道:她妈把她接回去更好,不然,就算你为照顾她累个半死,她也不会领你的情。又看看霍栀:樱素,我就觉得奇怪,她和她的第一个嫂子相处很好,怎么到了你这里,她就变天了呢? 可能她不喜欢我吧。霍栀无奈地。 马婕沉浸在往事里的样子:人真是种奇怪的动物,同样都是江泊儿这个人,对前一个嫂子,那可是春风伴温暖,对你,就像秋风扫落叶。 霍栀奇怪地:她对第一个嫂子怎么好了? 马婕笑:反正江泊儿不是你老公,你犯不着吃她的醋,她对第一个嫂子的好,真没得说,她嫂子不是整天想着怀孕要孩子嘛,怀不上,就着急,跟个做了错事的童养媳似的,有时候江村就受不了她这样,就说她两句,她哭得那个眼泪啊,跟自来水龙头坏了似的,江泊儿就嫌她哥欺负嫂子,跟他哥吵,那会,你公公也活着,他也看不好儿媳妇,毕竟家大业大的,想有个孙子继承吧,眼见着儿媳妇的肚子就是不争气,对她也没个好脸,江泊儿就跟她嫂子的守护神似的,人啊,谁跟谁对了撇子真是没治了,那会,我还挺感动的,觉得就算是亲妹妹也不会这么护着姐姐呢。 霍栀叹气:也可能是江泊儿和第一个嫂子的感情太深了,她难以接受我做她的新嫂子。 我也这么觉得。马婕点头:那会,为了让江村的前妻快点怀孕,江泊儿也没少费劲,带着她去针灸,陪她去抓中药,帮她熬药,什么都干。 一听到怀孕两个字,霍栀心里一个哆嗦,忙问马婕,江泊儿是不是带着江村的前妻去找安一秋针灸的?马婕说是,刚结婚那会,江太太爱漂亮,江泊儿就带她去针灸减肥,说是扎几个穴位就不会发胖了,还真管用,不管吃什么,江太太就是不长肉,都快把喝口凉水都长肉的马婕给羡慕死了,还央着江泊儿带她去针灸过呢。马婕丧气地说:你看,我针灸了,就没用,胖和瘦,也分人,针灸也不是万能灵药,江村的前妻为了怀上孩子,后来又找安一秋针了好多次,没用。 她们扯了半天,马婕洗了脸,和霍栀去了超市。 霍栀买了只甲鱼回来炖了汤,送到了医院,安一秋接过来,说以后不用麻烦了。 霍栀笑笑:不能老是麻烦你,泊儿也是江村的妹妹,我为她做点什么也是应该的。 安一秋低着眉毛说了声谢谢,盛了一碗汤,喂给江泊儿喝,江泊儿紧紧地闭着嘴不张口,安一秋徒劳地用勺子碰着她的唇:泊儿,你喝一口,妈是为了你好,你想让妈死还是怎么着? 江泊儿一声不响地闭着眼,突然,她有点狡黠地张开了嘴,安一秋欣慰地把一勺汤喂了进去,突然,扑地一声,一口汤被江泊儿奋力喷到安一秋脸上。 安一秋愣愣地看着江泊儿,潸然泪下。 江泊儿得意地看着安一秋,一脸的幸灾乐祸。 安一秋没发火,只是抽了两张纸擦了擦满脸的汤,默默地把碗放下,对霍栀说:我们出去说会话。 《凉爱》 第三部分 《凉爱》 第50节 黄昏的阳光把医院的院子映照得分外静谧,每个进出医院的人都行色匆匆。 她们在凤尾树下的长条椅上坐了,安一秋说了一句泊儿恨我就泪下潸然。 她14岁的时候,我去学校找过她,她不搭理我,这孩子从小心事沉,可能是因为江村的妈妈比较讨厌她,所以呢,她挺早熟的,14岁的孩子说出来的话,让我哑口无言,跟个大人似的。说到这里,安一秋哽咽得泪下难言:你看,这孩子心里多盛事,才不过是个14岁的孩子,愣是让江家所有的人都蒙在鼓里,没人知道我找过她。 霍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默默地听着。 我陆续去学校看她看了半年,她才和我近了一点,后来她就经常去家里找我,没人的时候叫我妈,有人的时候叫我安大夫。 霍栀看着她:抱歉,问您点隐私,您一直没结过婚? 安一秋暗淡地:没有。 因为江村的爸爸?霍栀觉得,不知用什么话问才更合适,有点局促。 安一秋摇头:不是,我有个男朋友,是大学同学,后来他去日本了,本来说在日本站住了脚就把我办出去,我等了他5年,他和别人结婚了,我呢,也就给耽误了,再也没找到合适的,遇到江村的爸爸后怀孕了,他非要我生,说是生下来由他抚养,那会我也挺苦闷的,就生了,因为泊儿他们家闹得不可开交,我曾经找过他,想跟他把泊儿要回来,他不给,说他能给泊儿更好的成长环境,我想了想,也是,就没再坚持,是我把泊儿害了。 藿栀宽慰她:您也没害她,她不是健康地长大了嘛,我看她也挺快乐的。 安一秋怅然:她是看上去很快乐,心里有多苦,谁知道呢? 安一秋见霍栀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就笑了笑:你回去吧,泊儿的事,你们就别操心了,由我来照顾她就行了,我欠她太多了,她怎么恨我,我都不怪她。 说着,安一秋就起了身:我回去看看泊儿,我理解她现在的反常,什么人都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 有您这样一位通达的母亲,她很幸福。霍栀也起身告辞。 晚上,霍栀把安一秋的事和江村说了一遍,江村听着,久久才说:这样啊…… 你真打算让她把江泊儿接回去?霍栀偎倚在他肩上。 她本身就是针灸医生,由她来照顾更合适,说不准她还能用针灸把泊儿治好呢,我们也不能甩手不管,经常去看看她,在经济上给点帮助,就行了。江村看着霍栀:你说呢? 霍栀点点头:随你。 别说随我,这个家是我们两个人的,如果泊儿不好起来,她这辈子就算是完了,还没恋爱呢,谁会娶一个全身不能动的瘫痪女孩子做老婆。咳。 两个人偎在沉沉的夜里,闲扯了一会,江村说睡吧,挺晚了。 霍栀突然道:你说,你爸的遗嘱,之所以要到你50岁的时候才公布,真的是因为我们没孩子吗?要是因为我们没孩子,他想把家业传给泊儿的孩子的话,泊儿身体又这样,可怎么办? 江村拍拍她的脸:你现在还有心思想这个啊?走一步看一步了,家产,他想留给谁就留给谁,我这几年没动用过公司的利润,不也活得挺好吗? 霍栀知道江村误以为她很看重江村父亲留下来的公司,有点不舒服,江泊儿为了取得遗产而故意暗地里下绊子不让她怀孕,却又不能跟江村明说,因为能证明这事的真实性的,除了黄嘉文就是那张纸,只要黄嘉文不吐口,单凭拿着那张纸就对江村说三道四,江村肯定会觉得她是因为对江泊儿有偏见才故意整事的,更何况江泊儿的身体成了这样子,江村不跟她翻脸才怪呢。 霍栀往他肩上偎了偎:就是没你爸的遗产,我们一样能活得很好,大不了,我们各自找份工一样的,我就是有点不喜欢你爸的这种处理方式,财产留不留给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就那么重要吗?一个王朝都照样没落,何况一家不是很大的公司。 江村拍拍她的背:你不懂,对于男人来说,家产是一辈子的奋斗结果,跟他的孩子没什么差别,谁会心甘情愿地把自己抚养到半大的孩子送给别人,让他改了姓?在亚洲男人的概念里,血脉观念还是很重的。 或许吧。霍栀的眼皮沉沉地坠了下来。 《凉爱》 第三部分 《凉爱》 第51节 霍栀虽然在家闲着,心,却一直没闲着,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江村前妻一直没怀孕,是有点蹊跷的。 没事的时候在网上瞎看,看到一个关于皇帝后宫生活的贴子,说是皇帝一旦宠幸了哪位妃子,太监都会事后问一声皇帝留还是不留,如皇帝说不留的话,太监会按这个妃子身上的一个穴位,这样妃子就不会怀上龙种了。 这个贴子让霍栀看得两眼发直,突然想起了安一秋的针灸,江泊儿既然那么不喜欢她,为什么还会那么热衷地带她去针灸呢?而且,江泊儿把她带到安一秋那儿后,为什么安一秋又找借口不给她下针了呢?难道这里面有玄机不成? 这么一想,霍栀的心,就颤了起来,飞快地在网上搜了一下,针灸是否能避孕。 搜出来的结果,差点让霍栀晕倒,天呐,针灸果然可以避孕,而且一针下去就是永久性的避孕,一个女人就彻底地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 这个结果,让霍栀看得目瞪口呆,并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 江村前妻之所以不怀孕,而且江泊儿会对她那么好,那是因为江泊儿让安一秋通过针灸让她永久性地避孕了,也就是江村的前妻已永远不可能怀孕了,对江泊儿也就形成不了威胁了,所以,江泊儿才会铁心铁肺地对她好,处处护着她,唯恐她和江村父子闹出不可调和的矛盾离婚,因为如果她和江村离婚的话,江村肯定会再娶一个回来,而新娶的妻子很有可能会怀孕生孩子,对江泊儿向往得到的遗产来说,就是一个威胁。 所以,当江村娶了秦樱素,她本能地对秦樱素起了抵触心理,导致了后来的相处不融洽,让她压根没机会带秦樱素去针灸绝育,只好和黄嘉文合谋,由黄嘉文暗地里实施不让秦樱素怀孕的手段…… 而后来,她以为就是秦樱素的霍栀真的失忆了,忘记了两人前面的种种不合,于是,以恢复记忆的名义把她带到安一秋那儿,试图让安一秋再一次下针,给她绝育,安一秋却不知因为什么缘故,放弃了。 这些设想,让霍栀的后背冷飕飕的,暗地里庆幸得不成,感念安一秋没在她身上下针。 心里惦着这些念头,霍栀又去过几次医院,每次,都静静地看着安一秋为江泊儿忙活,相比最初,江泊儿安静了许多,眼神灰灰的,好像对未来已经失去了期望,仿佛拿自己当了行尸走肉。 安一秋平静地为江泊儿翻身,给她擦洗身体,眼神淡定得很,好像铁了心要给江泊儿一生的温暖。 霍栀细细地看着安一秋,觉得她眼神里天生有种悲凉而淡定的东西,像修炼得道的高僧,宠辱不惊。 尽管霍栀心里有很多猜测的疑惑需要向安一秋求证,但是,她张不开口,更明白张开口也是没用的,安一秋是江泊儿的母亲,即使真是这么回事,她也不会坦然承认的,母亲保护起孩子来,哪还管什么道德正义?只要它们的出现会危及到孩子,作为母亲会毫不犹豫地把道德和正义踏倒在地。 江泊儿现在的样子就像是有思维的植物人,再也不能做任何伤害藿栀的事情了。在家里的霍栀也就轻松了许多,藿栀的变化江村能明显地感觉到,他多少有点不悦,觉得霍栀以前之所以少言孤寡语,是讨厌江泊儿,现在,江泊儿成了这个样子,她好像去了心头大患一样轻松了起来,作为疼爱江泊儿的哥哥,在感情上,他是非常难以接受的。 于是,在这个夜晚,他们之间发生了一场争吵。 因为霍栀在厨房里边哼歌边做饭,显得轻松而快乐,而江村从医院刚回来,正是满心沉重,霍栀的快乐让他觉得她心肠很硬,于是,他站在霍栀身后,重重地咳嗽了一下:樱素,泊儿变成这样,你是不是很开心? 霍栀一愣:没啊,你怎么这么说? 江村脸上带着不快:我觉得你最近比以前开心了很多。 我总不能每天都虎着脸吧?还怕你烦呢。 江村闷闷地:看你这几天开心的样子,我就知道你有多烦泊儿,樱素,她都那样了,你不能这么残忍。 霍栀皱眉:你误解我了,我怎么会因为泊儿瘫痪了就幸灾乐祸呢? 你没幸灾乐祸就好。说完,江村就闪出了厨房,霍栀看着他的背影,真想把她的推测一古脑都扔给他,但还是忍住了,江村的心情不好,她要再说那些话,他不大发雷霆才怪呢,虽然平时他们待她很好,爱情的好,再好也是捆绑式的,而血缘关系之间的好,那是溶在血脉里的,容不得挑战。 想到这里,霍栀想起了姐姐秦樱素,是啊,她们是血浓于水的亲姐妹,虽然她已不必惧怕江泊儿了,可,江泊儿出了事,黄嘉文不见人影,却断掉了她寻找姐姐的线索。 自从黄嘉文上次约了她又爽约之后,她打过几次他的手机,开始,还能打通,就是没人接,再后来,直接关机了。 因为江泊儿的事闹的,她也没腾出时间去鲁生生找他。 这天晚上,江村和藿栀向背而眠,谁都不理谁,第二天一早,江村连早饭都没吃就去公司了,藿栀看着冷冷清清的家,心里很不好受,就给江村打了个电话,轻轻柔柔地说:真生我气了啊?我不是故意的。 本以为江村会和她努着,没成想江村听她这么一说,反倒是不好意思了,一个劲地检讨说昨天晚上是他不好,因为刚去医院看了泊儿,心里很不好受,看见藿栀那么开心,心理上有点难受,就说了不好听的话。 下午,藿栀在家煲了一锅汤,又打电话让江村早点回来,两人一起去医院。到病房一看,江泊儿的床已经空了,安一秋也不在,她们用的东西也没了,江村忙跑到护士工作站去问,才知道下午安一秋就把江泊儿接出院了。 藿栀说去家里看吧。江村说好,又跑到医生值班室去问了江泊儿的恢复情况,才放心地离开。 到了半路,江村突然停了车,让藿栀在车上等会,自己跑下车去,藿栀正纳闷他下车干什么,就见他跑进了路边的自助银行,一会儿就拿着一大把钱跑回来,拢了拢,从车里翻出一个纸袋装了,霍栀知道是给江泊儿母女的,就什么也没问,和他一起去了。 《凉爱》 第三部分 《凉爱》 第52节 藿栀在家没什么事,就想去鲁生生看看黄嘉文到底是怎么了,服务生看见她进来,笑着迎上来打招呼,又要给她推荐新款珠宝,藿栀忙摆摆手说:黄店长在吗? 服务生摇头说黄嘉文好长时间没来上班了,总部把店长也换了。 藿栀就纳闷,问黄嘉文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服务生们都把头摇得跟货郎鼓似的,一个劲地说不知道。藿栀就郁郁地走了,拼命想这黄嘉文到底是怎么了,本想折回去问问黄嘉文是什么时候没再来上班的,一回头,见几个服务生正指着她窃窃地议论什么,心里一阵反感,转身走了,边走边试着再打黄嘉文的手机,依然是关机。 霍栀苦思冥想了半天也琢磨不出黄嘉文到底是怎么了,一看中午时间到了,就打电话约肖雅出来吃饭。 肖雅一见着霍栀,就笑着说:我还以为你又要隐姓埋名地藏起来呢。 霍栀笑:怎么会呢,最近忙着呢。 说着,就把江泊儿的事说了一下,肖雅吃惊得不行了,说哪有这么奇怪的事? 霍栀就把自己猜测江村的前妻是被江泊儿拽到安一秋那里去针灸避孕的猜测说了一下,又道:江村的前妻已经去世了,也没法验证,就是安一秋真这么做了,她也不会承认,现在我最关心的是我姐姐到底是怎么了,那个黄嘉文,自从上次约了我,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手机关了,店里都换新店长了,咳。 肖雅吃惊地:这几天你没看报纸啊? 我哪有心思看报纸。霍栀怏怏:报纸上有什么? 黄嘉文失踪了,他老婆在报纸上发了寻人启事,好像在你见他之前,就失踪了。肖雅说:我还以为你也看报纸了呢。 怎么会这样,他一个大男人玩什么失踪? 你不是怀疑他把你姐谋杀了吗,是不是你问他问的,把他给吓得畏罪潜逃了? 霍栀摇头:有可能。转而又摇头:他不知道我不是秦樱素而是霍栀,他当我姐姐还活生生的,不可能畏罪潜逃。 别想这摊子烂事了,先吃饭。说着,肖雅给霍栀盛了一碗汤:对了,我帮你撒了一谎,你别怪我啊。 我怪你干什么?对我有害的谎你肯定不会撒,什么谎? 肖雅瞪了她一眼:帮你把廪生解决了,我跟他说你已经在外地结婚了,我都给你寄了贺礼了,反正你是铁了心不要他了,让他晚绝望还不如早绝望。 霍栀点点头:谢谢,其实我已经和他说得很绝了,说我跟着一个男人去了外地,廪生是个好人,就是太懦弱。 好人你还不要啊,什么理论。肖雅笑着吃菜。 因为我知道他是好人,因为我知道和我在一起他就会变成一个痛苦的好人,所以,我更不能害他。 肖雅用筷子敲了她的碗一下:这么说,廪生还得感谢你把他甩了? 你别讽刺我,我真不是因为江村才决定这样的,廪生自己也应该清楚这是为什么。 肖雅见霍栀黯然得很,不忍让她难受:好了,我们不说廪生了,说说你的以后,如果你姐姐活着,她回来了,你怎么办? 霍栀怅然:还能怎么办,抽身而去。 她不回来呢?肖雅直直地看着霍栀。 霍栀茫然地:我不知道。 跟我说真话,喜欢他吗?你姐夫。肖雅一脸诡异的坏笑。 霍栀也没遮掩:喜欢,非常好非常温暖的一男人,看着他我就会想起我姐姐,我就奇怪,这么好的男人她怎么就会不爱呢? 肖雅:为自己开脱? 不是,他和我说过过去的事,我听得出来,我姐姐是不爱他的,当时是因为周围的人都误解了他们的关系,我姐才赌气才嫁给他的,不然,她后来也就不会有外遇了。 肖雅叹气:是啊,爱情这东西就这样,你觉得好的,别人未必觉得好,每个女人对男人的审美要求都不一样,就像男人对女人的审美也不一样,有时候,你看一对夫妻貌似很恩爱,可回了家,关上门是不是恩爱,就不一定了。 吃完饭,肖雅回医院上班去了,霍栀回家,跟马婕去超市买菜,路上,问马婕:你觉得我和江村的感情怎么样? 马婕热情很高地:如果我老公有江先生对你的一半好我就阿弥陀佛了,你呀,就知足吧,你们是我见过的夫妻里感情最好的一对,怎么,你是不是对江先生还有什么不满? 霍栀笑笑:没有啊,我有时候就想,是不是我这人特不知足。 马婕倒笑了:以前我也这么说你来着。不过,自打你失忆就比以前好多了,虽然你话是少了点,可脾气也好了,以前你很爱发脾气,隔着两道门我都能听见你跟江先生发火的声音,江村可脾气真好,要是换了我们家那个,早把我掀出去了,还好,这些年,我已经把忍功练出来了,私下里,他不知把我掀出去多少次了。 霍栀被她逗乐了:马婕,你也太夸张点了吧,你们儿女成双,多好啊。 马婕不屑一顾地:表面现象嘛,他想离婚又怕我分了他家产,想杀了我,又没那胆,前阵,我看一外国作家写的书,好吓人呢。 怎么吓人? 那作家说,所有夫妻的一生中都至少有200次想过杀死对方,因为离婚太麻烦了,不如一刀下去干净利索,当然,最后都没杀成,杀成那些,都成了新闻。马婕说得一本正经:说真的,我也有过把我们家那位杀了的念头。说着抬了抬手:又没胆,就算了,这辈子还指望他养活我们母子三个呢。 霍栀知道,马婕说的是真话,有几次,她曾在夜里听见过马婕和老公吵架的声音,内容不外是怀疑老公和某女人上了床,老公当然否认,而且理直气壮地要把那个被她怀疑的女人找来当面对质。虽然霍栀没结婚,但也知道婚姻究竟是怎么回事,无论男女,但凡条件允许,没有不想出轨的,恋爱那会,女人把爱的男人当大树,结婚以后,变成丈夫的男人就成了随时都有可能从婚姻里出逃的叛徒,所以,已婚女人个个都是捉奸高手。 像爱情终会在时光的长河里无疾而终一样,婚后的夫妻争吵,不过是逮个机会发泄对彼此的不满而已,至于真理永远不会在夫妻的吵架中诞生。 这么一想,霍栀突然觉得心里很萧条,她问马婕这些,是想看马婕有没有觉察到秦樱素有外遇,从马婕的反应上来看,秦樱素和黄嘉文的事隐瞒得很好,除了江村微微有点吃醋她和黄嘉文貌似走的很近以外,似乎没人知道。 《凉爱》 第三部分 《凉爱》 第53节(1) 早晨,江村去公司了,藿栀懒洋洋地打开电视,电视里正重播昨晚的新闻,藿栀边吃薯片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突然的,电视上的一画面吓了她一跳。 大抵是东海路某单元的人突然发现对门邻居家被人撬了,早在很久前,这人就发现邻居家的门是虚掩着的,一开始他以为家里有人,第二天见还是这样,就冲着里屋喊了两嗓子,见也没人应,就当是这家人来过一次后忘记了锁门,还好心地帮着把门锁上了,这就在昨天下班回来,他发现对门邻居家被撬了,就打了110,警察查出这家的户主是黄嘉文,这些尚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警察在例行检查时发现了蜷缩在冰箱速冻室里的黄嘉文! 藿栀呆呆地看着电视,手里的薯片都散了一地。 藿栀像烫着一样飞快地从沙发上跳起来,捞起电话就找肖雅,因为恐惧,说话也前言不搭后语的,把肖雅急得不成,说还是见面说吧。 藿栀扣下电话,顾不上换下居家服就往外跑,等她失魂落魄地见了肖雅,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肖雅见她这样子,知道事情不小,拽着她去了一家茶吧,要了包间,肖雅给她倒了茶水:你在电话里语无伦次地说了些什么啊,说详细点。 藿栀抱起茶杯,一饮而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黄嘉文死了。 肖雅也有点急了:他死了和你有什么关系啊?看你慌里慌张的样子,让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是你谋杀的他呢。 藿栀就把在电视里看到的新闻说了一遍,肖雅听得一愣一愣的:你的意思是,在你去见黄嘉文之前,他就死了? 藿栀点头:肯定是,从那以后,他就杳无消息,肖雅,这事我不能告诉江村,你说,会不会有人怀疑是我谋杀了他? 肖雅一听就乐了:我还真没见过你这种人,没做亏心事,倒怕起鬼叫门来了,放心吧,不会的,再说,新闻都报了,你不告诉江村江村就不知道了啊? 藿栀还是有点担心:那天,我动过他的冰酒和杯子,会不会留下指纹啊? 肖雅道:都进去过贼了,现场早就被破坏了,你甭想那么多了,谁也没规定案发现场有你的指纹你就有做案嫌疑啊? 藿栀心里乱乱的,和肖雅絮叨了半天,肖雅突然想起来一样:藿栀,黄嘉文不会无缘无故地被谋杀,肯定是有原因的。 藿栀的心,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缓缓地道:是江泊儿吧? 肖雅也点头,然后,两人分析了半天,觉得非常有这可能,因为藿栀不停地对黄嘉文敲山震虎,黄嘉文基本处在精神崩溃状态,那天,约藿栀去,本就是坦诚以往真相的,而以往的真相是牵扯到江泊儿的,她理所当然地要想办法阻止黄嘉文说出这一切了。 藿栀怔怔地想了半天:对,那天晚上,江泊儿回来得很晚,她一定是去见黄嘉文了。 然后,两人谈不拢,江泊儿就把黄嘉文给谋杀了。肖雅很是兴奋,接着藿栀的说法往下推理。 藿栀看着肖雅:我该怎么办?警察那边肯定已经立案了,我是报警呢还是…… 肖雅定定地看了她一会:你傻啊?想把自己卖进去还是怎么着?你要真报了警,肯定要落个跳进黄河洗不清的下场,再说,如果你一报警,你和黄嘉文的关系肯定就曝光了,你想过后果是什么没? 藿栀茫然地:想过。和黄嘉文有事的是我姐姐秦樱素不是我,我和他可是什么事都没有。 肖雅笑了一下,笑藿栀神智不清: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就是秦樱素。 藿栀这才醒过神来似地苦笑了一下:我常把这茬给忘了。正说着,藿栀的手机就响了,是马婕打来的,藿栀接起来,马婕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大惊小怪的呼叫,问她知不知道,她最喜欢的那家珠宝店的店长被谋杀了。 藿栀说看新闻了,挺吓人的。马婕小声告诉她,刚才有警察来了,在门口等了半天,给马婕留了一电话号码,说是等她回去,就让她去刑警队做个笔录或是打个电话。 藿栀嘴里说真奇怪,他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让我去做笔录啊,心里却慌地不成了。 挂断了马婕的电话,藿栀面如死灰:肖雅,怎么办啊? 肖雅想了一会:你千万别不打自招地说你和黄嘉文是情人关系,不过,如果你想图个利落的话,最好是跟他们招了,你是藿栀,不是秦樱素,明白? 藿栀心里乱成了一锅粥,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虽然肖雅安慰了她半天,心里的慌草不但没锄掉,反而更旺盛了。 肖雅还得回医院上班,藿栀一个人怏怏地往家走,心里懊恼得不成了,想这算是哪门子事啊,先是她这个未婚的女人稀里糊涂地成了江村的老婆,然后又发生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藿栀人还没到家呢,江村的电话就到了,江村的嗓门压得很低,问她知不知道黄嘉文死了。藿栀说今天早晨看新闻才知道的。 《凉爱》 第三部分 《凉爱》 第53节(2) 江村半天没说话,气氛有点沉闷,街上的车,一辆接一辆地从藿栀身边掠过,藿栀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撩乱,突然就不想把这场戏演下去了,抽身而去才是利落,就情绪低落地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江村用鼻子嗯了一声:说吧。 藿栀在一个公交站的椅子上坐下来,两眼望着川流不息的街道,突然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刚想张嘴,发现江村已挂断了电话。 江村从不会主动挂她的电话,这是第一次。 藿栀怅怅地想,或许,江村是当她要跟他坦白秦樱素和黄嘉文的感情纠葛吧? 过了一会,收到一个江村的短信,说警察去找过他了,因为他们去家里没找到藿栀。最后一句是:警察调取了黄嘉文出事前的手机通话纪录,其中有些电话是打给藿栀的。 藿栀呆呆地看着短信,不知道该怎么回,是啊,她怎么回?跟江村说黄嘉文给她打电话是闲聊?还是如实相告? 藿栀心里乱乱的,在街边坐了半天,夏天的太阳毒辣辣地啃咬着她的脸,皮肤有点微疼,心很累,藿栀决定,在江泊儿的事上,她不能再隐瞒下去了,便给江村回了个短信:黄嘉文是怎么死的,警察或许应该去问江泊儿,她比我清楚。 等了半天,江村也没回短信,藿栀猜得到,江村看到这条短信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愤怒,以为她是因为嫉恨江泊儿而出了招。 其实不是,江村刚收到藿栀的短信,警察又来了,说黄嘉文手机里的通话纪录里,还牵扯到他们家的另一个人,那就是江泊儿。她是最后一个打通黄嘉文电话,并聊了足足有20分钟的人。 江村皱着眉头,怎么也想不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猜测过秦樱素和黄嘉文的关系,可江泊儿怎么也会和这个男人扯上关系呢? 面对警察的追问,江村没辙,只好如实相告,他可以告诉他们江泊儿在哪,但是别指望从江泊儿嘴里套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然后就说了江泊儿的身体现状,俩警察倒也不气馁,还是跟江村要了江泊儿的地址。 送走警察,江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怕警察说了什么重话把本就羸弱不堪的江泊儿刺激得更厉害了,忙忙开车往安一秋家赶,等他去了,警察已在了,安一秋呆呆地站在院子里,一看见江村就跟抓了条救命稻草似地:他们说一个叫什么嘉文的男人是被酒里的毒药毒死的,这跟泊儿有什么关系啊。说着,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江村忙安慰她:不会有泊儿什么事的,没是没非的,她能和那个黄嘉文扯上什么关系。江村嘴里这么说着,却突然地想起了藿栀发给他的那个短信:至于黄嘉文是怎么死的江泊儿应该比我更清楚。 联想到这里,江村心里乱得不行,警察也来找江泊儿,而黄嘉文的手机里有和江泊儿的通话纪录,看样子藿栀不是信口胡说,就恨不能立马把藿栀抓到眼前,问个清楚,又担心着江泊儿这边的情况,不好马上走来,就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安一秋家门外转来转过,过了一会,两个警察出来了,先是跟安一秋说过几天他们还会再来,又问江泊儿的病能不能治好,安一秋哭着说能治好她就不会让江泊儿躺在这儿了。警察抬眼看看江村说:您太太和黄嘉文是什么关系? 江村愣了一下,说我太太是鲁生生的老客户。 警察哦了一声,在笔录本上写下了这句话,江村突然地有点心虚,问警察为什么这么问,警察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黄嘉文和您太太的通话纪录很频繁。 江村就焦躁了起来,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通话很频繁又能说明什么? 警察笑笑:江先生,别激动,我们只是在例行调查,不光你太太和你妹妹,所有和他联系的人我们都要调查。 江村就觉得自己心头里拱起了一股无名的怒火,总觉得警察的话里,好像在影射黄嘉文和自己的老婆有私情,一句话都不想多说,推门就进了安一秋家。江泊儿一见他进来,泪下滚滚,嘴一张一合地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内忧外困让江村不由地悲从中来,走过去,一把攥了她的手,声音哽咽地叫了一声泊儿,泪就下来了。 江泊儿的眼泪也大颗大颗地往下流。 事到如今,藿栀决定结束这场漫长的演出,结束她的秦樱素身份,其一是都半年多了,秦樱素大概是凶多吉少了吧?其二是她即将必须面对的事情,让她再也无法继续坦然地扮演下去了,警察不是江村,即使她不坦白自己的身份,在警察敏锐而细致的盘问下也可能曝光,如其到那时候再狼狈着坦白,不如现在就抽身而出。 当然,她也清楚,她最初在江村面前扮演秦樱素的初衷是为秦樱素保守秘密,可到了后来,在猜到秦樱素有可能是凶多吉少了依然在扮演秦樱素,是为了自己。因为她喜欢上了江村,可是,再喜欢又有什么用?她比谁都清楚,自己不过是个替代品,早晚有一天是会穿帮的,如其晚穿帮还要承受更多的心灵煎熬,还不如现在就穿帮的好,和江村在一起的时间越长她越是迷恋他,这种最终会失去的迷恋,是种毒药啊,将会毒得她的心痛不欲生的。 罢了,罢了,还是早早地结束吧。 藿栀下定了决心,就去医院,坐在药房旁的走廊里,等肖雅下班,现在,肖雅是唯一知道内情的人,也是唯一能帮她排解内心苦闷的人。 下午四点左右,马婕又打电话,问她在哪儿?怎么还不回家?正等着她一起去买菜呢。藿栀就轻描淡写地说,今天不去买菜了。 马婕的声音听上去藏了不少的狐疑,藿栀知道,马婕肯定是把她不回去和警察因为黄嘉文的死上门找她联系在了一起,但也不想解释,平和地说了再见,就把电话挂断了,知道过不了多久,回家看不见她的江村就会打来电话,她索性把手机关了,一心一意地等肖雅下班。 当人一直在局中困惑彷徨着必须做出抉择时,是很痛苦的,一旦做出决定,彷徨犹疑不在了,人也就轻松了。 现在,坐在医院走廊里的藿栀就是,她感觉到了无比的轻松,像一缕轻轻升腾的气体从心底里,缭绕而上。 《凉爱》 第三部分 《凉爱》 第54节 药房窗口的人少了些许,肖雅背着包出来,藿栀笑盈盈地站起来,迎上去:肖雅。 肖雅被吓了一跳:你一直在这儿等我? 藿栀点点头,说在外面溜达了半天,觉得这场戏唱不下去了,还是退出演出吧,要不然,等被人揭穿了再退出,多狼狈。话虽是这么说着,肖雅还是看见了藿栀眼里的泪光,就小声说:你舍得江村? 藿栀苦笑:什么舍得不舍得,他本来就不是我的。 虽然不是你的,你们可都假戏真唱了半年多了,就没点感情?肖雅拽着她的胳膊往外走: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办? 藿栀茫然地:不知道啊,或许找份工作继续混着吧。 也许江村舍不得让你走呢。 别说傻话了,今晚,我没地去。藿栀弱弱地看着肖雅:不好意思啊,又要给你添麻烦。 行了,我不会让你流落街头的。说着,肖雅从包里拿出钥匙包,摘下一串钥匙:你要是不想去我家住的话,就暂时住我家在长山路的那套小房子吧,那边偏僻,很安静,以前让你去住,你死活不肯,真是的。 藿栀的眼里,就浮上了泪光,低低地说了谢谢,以前肖雅说过多次,让她去住长山路的房子,不大,就一室一厅,很适合单身女子独居,可藿栀不愿欠人情,怎么都不肯,为这,肖雅还跟她吵过两次,说她这人活得清高得到了让人心寒的程度。 现在,藿栀依然不想住这儿,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房子身上也没多少钱,酒店是万万不能住的。 那天晚上,肖雅帮她把房子打扫干净了,又一起买了菜,做了,虽然肖雅嘻嘻呵呵的,但藿栀心里,沉郁得很,想以后的生活,想江村回家后找不到她,打不通电话,会怎么想会怎么做。 肖雅看透了她的心事,遂说:你不能这样无声无息地从江村家消失了,怎么着,你也得和他说明白,不然的话,让外界还以为你是因为和黄嘉文的死有关系,畏罪潜逃了呢。 听肖雅这么一说,藿栀惊出了一身冷汗,就点了点头。 藿栀听从了肖雅的建议,打电话给江村,说一会回去,有事和他聊,因为下定了从他生活中彻底退出来的决心,藿栀没敢约他到这边来,怕只他知道自己住在这里,以后又会生出些纠结不清。 江村在电话里的声音很冷,也没问她为什么不在家,只说回来再说,藿栀知道江村找了她半天,没见着她,早已做好了她因为黄嘉文的死而向他坦白和黄嘉文的私情的准备了,他的心,受了伤,冷一些是正常反应。 肖雅问要不要陪她一起去,藿栀说没必要,江村肯定接受不了她当着第三个人的面向他坦诚妻子和其他男人有外遇的事。 藿栀乘出租车到了江村家的时候,已是夜里11点了,站在楼下,藿栀望着黑黑的卧室窗子,心,突然虚虚弱弱的,像大病初愈的孩子一样挪不动腿,感伤的无力,像滔滔的水,将她围困了,不由地,就落了泪。 她不知道,就在她回家前,警察再一次找了江村。 警察说他们刚从黄嘉文家过来,然后很是和气地问江村和妻子的感情怎么样,最近有没有发现他的妻子有点异常,江村情绪有点激动,干脆利落地说他和妻子感情很好,最近她和以前一样正常,毫无异样,警察大约也知道,没有什么是让一个丈夫感觉到别人在隐晦地指出他的妻子有外遇是更令人愤怒的事,就和颜悦色劝他不要情绪用事,因为这牵扯到了一桩命案,而且黄嘉文老婆已经说了,她曾听外界风言风语地传黄嘉文有个姘头叫秦樱素,而且,在黄嘉文出事的那晚,邻居正巧曾看见一个女人进了602,听上去很生气地叫着黄嘉文的名字。 江村没好气地说那你就让那目击者当面辨认一下不就成了,说着,摘下了一个装着秦樱素照片的相框:你让他认,如果那个女人就是秦樱素,我绝不袒护她! 警察把照片放回去:这倒不需要,那位邻居只是觉得是个女人,并没看清她的脸。 江村突然地很难受,无力地对警察说:对不起,我老婆不在家,她也不接我的电话,等她回来,我会主动联系你们。 两个警察会意地相互点点头,给竟村留下了一张便民卡:上面有我们的电话,如果你太太回来了,请联系我们,不过,我还想问一个问题,这么晚了,你太太怎么还没回来? 江村简洁地答道:我们闹别扭了。 《凉爱》 第三部分 《凉爱》 第54节 警察前脚走,藿栀后脚就回来了,她慢慢地上了楼,正要掏钥匙开门,门,却无声地开了,江村一声不响地看着她,默默地转了身,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了门外。 藿栀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他可怜,这种感觉,没来由却很是强烈,她慢吞吞地进来,合上门。 依在门上,看着江村。 江村点了支烟,皱着眉头抽,也不说话,藿栀被呛得咳嗽了起来,边摆着手赶着眼前的烟雾边缓缓说:对不起。 江村抬了一下眼皮:我给你发了很多短信。 我看到了。 为什么不回?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对不起,我…… 藿栀走到沙发前,看了看江村,还是决定坐在离他比较远的沙发上,中间竖隔着一茶几,远远地望了他:对不起,我骗了你。 江村猛地抬头:我感觉到了。 藿栀吃惊地看着他:你感觉到了?你为什么不说? 江村眼里凝积着痛楚:不,你别忏悔。 藿栀猜到江村误会了她要说的话,把她说的对不起当成了要跟他坦白秦樱素和黄嘉文的感情纠葛。 藿栀定定地看着他,慢慢说:我和黄嘉文的死,没有任何关系,我和黄嘉文也没有任何感情纠葛,因为我…… 江村突然打断了她的话:你和他没人和感情纠葛为什么要通话那么频繁?你别告诉我,你别告诉我你经常跟一个男人聊天打发无聊,也别说你们是在谈什么珠宝,我不信! 我跟你说对不起,我骗了你,不是指我和黄嘉文有什么感情纠葛!藿栀努力让自己思维镇定。 江村冷冷地看着她:原来,我以为……没想到你也……是这样的人,为什么是黄嘉文?还是黄嘉文! 藿栀觉得他话里有话,但也没心思去推敲:我所谓的骗了你,是想告诉你,我不是我姐姐秦樱素,我是她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妹妹藿栀! 江村直直地看着她,好像在极力分辨一个谎言里究竟藏了多少水分: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是的,我是经常联络黄嘉文,但是,那不代表我和他有私情,我只是想弄清楚他究竟把我姐姐怎么了,所以我去找他,给他打电话,在他眼前冒充我姐姐,可是,我还没弄清楚他就死了,他的死和我没任何关系。藿栀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悲伤:你知道我姐姐为什么不能生孩子吗?不是她不能生,是你的妹妹,就是江泊儿,她为了得到你父亲的遗产而竭力阻止我姐姐怀孕,我姐姐和黄嘉文好,是她一手炮制的阴谋,因为我姐姐和江泊儿不合,她不能保证每月准时让我姐姐吃下一片长效避孕药,所以,她制造机会,让我姐姐认识了黄嘉文,在黄嘉文的努力下,他成了我姐姐的情人,这样,他就可以在约会的时候,每月准时让我姐姐毫无戒心地吃下一片长效避孕药! 江村皱着眉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乱七八糟地说了些什么?把我弄懵了。 藿栀被他攥得紧紧的,有点窒息,心里,更是有股疼在往上涌,藿栀怔怔地看着他,未曾开语,泪就落了下来,她贪恋江村温暖的怀抱,可是,黄嘉文死了,她必须从这怀抱里撤走,她不怕警察把她当秦樱素盘问,反正她已坦白了身份,而是坦白过这一切之后,她再也没理由继续留在这里了,继续留下只会让她惭愧,无颜面对自己,更觉无颜面对江村。 然后,藿栀就把怎样遇见秦樱素,秦樱素又是怎样辗转来找她,怎样姐妹相人,她又怎样代她去母亲家小住,后来怎样被他当做秦樱素接了回来,她又是怎样因为对江家生活不熟悉而不得不伪装失忆的事一一说了。江村愣愣地看着她,半天说不出话,藿栀擦了擦泪:我一直在试图寻找我姐姐,在找她的过程中我发现了你们没有孩子的秘密。 江村默默地点了支烟,没说话,不时看她一眼,眼神很是复杂。半天才说:都告诉我吧。 你们为什么会没有孩子? 江村点点头。 事到如今,藿栀不想再隐瞒任何事,便把发现江泊儿在她奶昔里放长效避孕药的事说了,又说了去凤凰酒店的原因和从凤凰酒店服务生那里打听来的话,末了,说:随着越来越多的秘密被揭开,我也越来越觉得我姐姐可能是凶多吉少了,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把我当成我姐姐接回家后,泊儿看见我时的表情吗?像见了鬼,那是有原因的,因为她以为我已经死了,还有黄嘉文,你第一次带我去鲁生生的时候,他也大惊失色,那是因为他也当我就是我姐姐,而且也以为她已经死了,而且还是他亲手所杀…… 江村掐了烟,歪着头,直直地看着她:像天方夜谭。 藿栀知道他一时难以相信这些事,便拿起手包:该说的我都说了,信不信由你,我走了。 藿栀站起来,往门口跑去,江村才像是从梦里醒过来一样,猛地站起来,冲上来一把拽住她,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别离的悲伤已经把藿栀的心弄得七倒八歪,使劲想把手从江村手里往外抽,江村死死地攥住了她的手:不,你不能走,你跟我说的是假的,我不信,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你先告诉我秦樱素呢?她在哪儿? 我不知道她在哪儿,所以我一直在找她。 江村的目光直扑扑地看着藿栀:你为什么要将错就错? 藿栀一下子就愣了,猛然间,就羞愧无比:不,你不要误会我,我不是想取代我的姐姐,我是想,她之所以这样殚精竭虑地瞒着你,肯定是很在乎你们的婚姻,所以,我不能抽身而去。 江村的泪,刷地就流了下来:可是,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我成了什么?你说,你们把我当什么了,至于黄嘉文是怎么死的,现在,我不想关心这件事。 藿栀讷讷: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 江村却突然地泪流满面:你这样是在害我,我很爱你,你知不知道,我不管你是秦樱素还是藿栀,我就知道,这半年多以来,我无比地爱你,我无比地满足于我的生活现状,可是,现在你却告诉我这是假的! 藿栀呆呆地看着他,泪水刷刷地流。 江村猛地把她抱在怀里:求你了,你不是藿栀,你就是樱素,告诉我,你刚才是在撒谎骗我的。 不,这半年,我一直生活在谎言里,太累了,我再也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藿栀从他怀里挣出来。 难道,你对我就没一点好感吗?只是为了帮你姐姐完成一个任务? 藿栀看着他,眼前的江村逐渐模糊在一片水盈盈里:我会继续找我姐姐,哪怕是尸体,我也要找到。 说完,藿栀就走了,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江村,他直愣愣地坐在那儿,傻了一样。她一下子告诉了他太多的秘密,他一下子消化不了,更难以接受这些事实。 《凉爱》 第三部分 《凉爱》 第55节 藿栀回到肖雅的房子里,才想起,忘了把秦樱素的手机还给江村了,也没带几件换洗的衣服,而身上的现金也就剩了两千多块钱,在青岛这座消费型城市里,对于一个没有工作的女人来说,身上只有2千多块钱,是件很狼狈的事。 一连几天,藿栀没有出门,肖雅每天下班后都会过来一趟,顺便给她带点吃的,陪她聊会天,当然,也问她还有什么打算,藿栀就苦笑,能有什么打算,继续上班嘛,回到从前。然后把去找江村,跟他坦白整个过程的事说了一遍,肖雅愣愣地:敢情是姐夫对小姨子动了心啊? 藿栀心里难受,就说换个话题吧,我不想再提这事了。 肖雅很关心后续发展,不管不顾地问这几天江村有没有再来找她,藿栀摇了摇头,肖雅就火了:哪怕是假的,怎么着也给他当了大半年的老婆,这王八蛋把便宜沾了,怎么就连个屁都不放,把自己当凯子啊,吃完了抹抹嘴上的油就滚了。 藿栀苦笑:他没骂我是骗子就不错了,这事要是说出去,别人还当我是看上他的家产想取我姐姐而代之了呢。 说到姐姐,藿栀突然就难受了起来,说也不知道她是死还是活,就她现在的状况,怕是没能力往母亲的银行卡上存钱了,她那么大年纪了,要是没了她的资助,也不知在外地能不能熬得下去。肖雅就笑她多情痴心:她又没养你,你凭什么给她钱啊,以前给她,那是你在使用着秦樱素的生活,现在,你不是了,你是孤儿院里长大的藿栀,谁的都不欠。说到这里,肖雅突然想起了廪生,说要是廪生知道了她现在的状况,还不知要疯成什么样子呢。肖雅这一说,把藿栀吓了一跳,千央求万哀告肖雅不要把她现在的情况告诉廪生,好容易结束了,她再也不想回到过去折腾了。 肖雅不由得替她可惜,再也不会有比廪生对她更好的人了,藿栀说知道,但是,他对她好,那是因为他觉得和她在一起快乐,没什么值得感恩戴德的。这话把肖雅唬得一愣一愣的,问藿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铁石心肠了,藿栀轻描淡写地说,不是什么铁石心肠不铁石心肠的,是事情本来就是这么回事,廪生对她的好,不过是善待自己罢了,因为和她在一起,他很快乐,他是在善待自己内心的感受,他的爱,太懦弱,前一分钟还对她千恩爱万恩爱,一听他妈来了,马上就两眼慌乱,这种感觉让她很受伤,总有种自己是种被偷来的赃物的感觉,而廪生在她心里,也像是背着人家母亲偷来的赃物。 见藿栀这么说,肖雅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只说改天会帮她留意一下工作,一个年轻轻的大活人,总不能老呆在家里。 藿栀感激地说了谢谢,说等有了工作,她会把房租付给她的,肖雅脸色一凛,转而无奈地:好,你付房租,我知道你不愿意欠别人的情。 藿栀就拥着她的肩,轻轻晃着:还是你了解我,我长这么大,什么都不缺,就缺温暖,可别人一对我温暖,我又会惶惑,总怕自己无以回报别人的好,心里就老是不安。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这德行,精神洁癖。说完,肖雅就走了,丢下藿栀一个人愣愣的躺在床上。 藿栀不知道,在她离家的这几天,江村把自己锁在家里锁了一个周,饿了,就吃块点心,渴了,随便喝点白开水,他想不透,生活到底是怎么了。 一周后,他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那个胡子拉碴的、目光憔悴的男人,他顶着镜子里的男人,流了泪。他不知道生活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是和他过不去了呢? 他最疼爱的江泊儿,怎么会是藿栀说的那种女孩子呢?她这样做,难道就是为了钱?可是,父亲的遗嘱,并没有公布啊,最多也就是猜测而已,难道她会为了一点猜测的可能性就对他做出这样不堪的事情来?难道钱真的是侵蚀人灵魂的腐蚀性液体吗? 没用警察们继续费心,藿栀找到了警察,坦诚了自己以秦樱素的身份在江村家呆了半年的事,又把她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地讲了,在笔录上签了字。然后又把秦樱素的失踪报了警。 做完这一切,藿栀觉得那些像石头一样压在心上的秘密,皆数消失了。 《凉爱》 第三部分 《凉爱》 第56节(1) 江村犹豫了好几天,还是决定找江泊儿问个究竟,安一秋院子里,郁郁葱葱的一片碧绿,一踏进来,就觉得的空气清爽得有股子直沁人心肺的感觉。江村在门口站了半天,才敲了敲门。出来开门的安一秋见是他,眼眸里闪过一丝不安,很快淡静了下来,顺口说是你啊,把门开得大了一些,示意江村进来。江村心意沉沉地踏进安一秋的家,鼻腔里的绿色植物的清爽马上被微苦的中药味替代了。江泊儿半躺半坐在摇起了一半的病床上,两眼直瞪瞪地看着电视,好像这个家里再进来什么人都与她没关系一样。 江村的内心很是复杂,他不知是该立马质问她好还是先宽慰她一会,就冲她笑了笑:泊儿。 江泊儿依然是目不转睛。安一秋拖了把椅子放在江泊儿床边,又给江村泡了一杯茶:有我照顾她,你放心好了。 江村用嘴角笑了一下。 三个人,静静地坐在那儿,只有电视里的肥皂剧在寂寞地热闹着。江村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回头对安一秋说:您出来一下吧,我有话要和您说。安一秋看了看江泊儿,也没吭声,站起来,随着江村,一前一后到了院子里的桂树下,安一秋问: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江村点了支烟,眯着眼抽了几口,才直直地看着安一秋,突然问:针灸可以避孕吗? 安一秋的眼神微微一震:我没研究过。 江村觉察到了安一秋的不安,就看着她的眼睛,不给她丝毫回旋的余地:我的前妻不是不能怀孕,是有人想办法让她永久性地避孕了,针灸可以永久性避孕…… 江村还没说完,安一秋就回了屋子,并关上了门。 江村叹了口气,知道藿栀说的,大抵没错了,胸口突然一阵刺疼,像针尖扎到了心尖上的疼,疼得他都无法站立了,他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呼吸,目光直呆呆地落在门上,突然地,他用力拍了几下,大声喊:钱就那么诱人那么好吗?你们想要直接跟我说就是了,何必害人!一个又一个啊,你们没完没了地害人! 说完,江村就走了,头也不回地。 安一秋依在门上,看着江泊儿,泪水潸潸。 江泊儿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夏季的风,潮漉漉地暧昧在窗玻璃上,就像这个夏季的故事,混沌而黏稠。 江村没有回家,到酒吧里喝了点酒,不知不觉地,就醉了,趴在吧台上傻傻地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滑了下来。 江村拿出手机,给藿栀发了个短信:你在哪儿?我喝醉了,回不了家了。 然后把手机摆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它,它很安静,安静得让他的心一揪一揪地疼,他想起了那个安静的藿栀,他下班回来后,她总是笑盈盈地从厨房里探出头,笑着说,回来了。然后接过他的包,给他一个拥抱,那些日子真美啊,像黏稠而馥郁的美酒,现如今,却冷丁地就没了,像一场长长的春梦,一醒来,所有的美好都被空荡荡的绝望代替。 那一夜,江村睡在了车上。 他出了酒吧,想开车回家,可是,却怎么都插不上车钥匙,他对着钥匙孔捅啊捅啊,却怎么都捅不进去,然后,就累了,趴在方向盘上沉沉地睡了过去,次日上午,被春末的太阳火辣辣地扎醒了,他揉了揉眼眶,望着街上的车水马龙,想:我怎么办? 把江泊儿的事,告诉警察?还是去找藿栀。 想完这些,就觉得心意沉沉的,什么都不想做,他知道,这心意沉沉,是因为他觉得什么都做不了,没法做。 去找藿栀,他会觉得无耻,是啊,她只是秦樱素的妹妹,甚至,他曾经用把她当成妻子的方式伤害了她,其实,关于藿栀究竟是不是秦樱素,他有过怀疑,总觉得她哪里不对,他还记得初把藿栀当秦樱素接回来的时候,她柔柔的,静静的,像一块静玉,剔透地盈在他的掌心里,他还疑惑过她怎么突然变了,变得那么好,好得让他满心幸福,心生怜惜,秦樱素这究竟是怎么了? 《凉爱》 第三部分 《凉爱》 第56节(2) 他知道跟警察把江泊儿的事说出来的后果,无非是江泊儿死路一条,尽管江泊儿可能真的做过伤害他的事情,可是,她是他最疼爱的江泊儿,她是那个他下班回来就搂着脖子和他撒娇的江泊儿,像一杯有毒的夜光葡萄酒啊,她有毒,他不碰她就是了,何必非要端起杯子来摔碎了呢? 他叹了口气,心里,有无数个念头在打架,还是怏怏地开了车回家。等他上楼,才见,安一秋已经在了,在门口等了很久的样子。 江村愣了一下,不知说什么才好,看着这个面目冷清的女人,他突然觉得很冷,那冷,是从脚下传上来的。安一秋没有掩饰自己的心情,带了微微的恳求说:我有点事求你。 江村也没说什么,掏出钥匙,开了门,进去后也没关也没说请安一秋进来,她像一阵无声的风,小心翼翼地尾随进来,顺手掩了门,站在客厅的中央,一副斟酌了又斟酌的样子看着江村。 江村一直没看她,现在,他不想看这个女人的任何表情,他只知道,为了帮助女儿霸占他父亲的财产,这个女人已经是无所不能无所不及,他也没搭理她,径直去了卫生间,一夜的醉酒让他的脸很麻木,嘴巴酸涩,他得先把自己清理清爽了。 等他出来,客厅的茶几上已经摆了两杯热茶。 江村扫了一眼,端起来,去卫生间倒了,直言不讳地说:你泡的茶,我不敢喝。 安一秋的泪,刷地就掉了下来,哽咽着说:是我不好,泊儿哭了一夜。 江村哦了一声:哭了一夜才到哪儿?我的心流了一夜血。江村自己泡了一杯茶,坐在安一秋对面的沙发上,冷眼地看着墙壁,一副一句话都不想说的样子。 安一秋突然地就跪下了,冲着江村:求求你,饶了泊儿吧。 江村一愣,把脸别向一边,没说话。安一秋见他这样就跪在地上一个劲地哭,忏悔自己不该一时糊涂,做了蠢事。江村没好气地说:你们娘俩糊涂得好啊,这一糊涂就糊涂了将近十年,如果不是黄嘉文死了,怕是你们还要继续糊涂下去吧? 安一秋泪眼婆娑地看着江村,看着看着,脸上的表情突然地狰狞了起来:你知道泊儿为什么会突然间植物神经紊乱了吗?是我,是我这个当妈的亲手给她下的针!说着,安一秋就滔滔泪下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江村惊得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安一秋肝肠寸断的哭,让他一阵一阵的心酸,他知道,作为母亲,哪怕是被赶到了绝路上都不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手的,她这样做,内心不知承受了多少的痛和苦。 江村看着她:你为什么要把她针成植物神经紊乱?说着,站起来,把安一秋拉到沙发上坐了,抽了几张面纸给她:你慢慢说吧。说完又叹了口气:你看,原来,我是个有乖巧妹妹、娴静的老婆的男人,我很满足了,可是,一转眼,我的乖巧的妹妹成了魔鬼,我娴静的老婆是假的。 安一秋惭愧地低着头: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 然后,安一秋就愧难当地跟江村讲了当初给江村前妻针灸的事:你爸是个重视血脉传承的人,他在世的时候跟我说过,你们兄妹两个如果都有孩子的话,就把他的遗产平分,但是,如果谁没生孩子或是孩子是抱养的,就没权利继承他的遗产,他说他要把这些写到第二份遗嘱里,我一听他这话,就起了贪心,总想着让泊儿独自继承你爸的遗产,就让泊儿把你第一个老婆带来,趁给她做减肥针灸的机会,给她下了针,那针不仅是减肥的,还有绝育的,那一针下去之后,她就再也不能怀孕了,我原本只是想让她不能生孩子就可以了,没想到会要了她的命…… 江村摆了一下头,看着墙壁,竭力地咬着牙不让自己发火,终于还是没忍住地愤怒咆哮: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她已经死了,被你害死了,为了怀上孩子,她不停地吃药吃药,到最后都把中药当饭吃了!不就是为了那点家产吗?钱就那么好?让你干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来! 这些年,我的心都破成蜘蛛网了,全是被内疚啃咬的,我知道,无论我再说什么都晚了,可是,请你千万别恨泊儿,都是我不好,是我太贪心了,你不怪她行不行?安一秋满眼乞求地看着江村。 还有黄嘉文呢?他是怎么死的?江村虎视眈眈地看着安一秋:该不会又是你吧? 对,我就是要和你说黄嘉文的事,就是因为他,我才把泊儿针成现在这样子的。说着,安一秋的眼泪又滚滚地落了下来:差不多有一个月了吧,一个晚上,泊儿突然跑了回来。 《凉爱》 第三部分 《凉爱》 第57节(1) 傍晚,江泊儿一脸惊慌地跑进来,冲着正在吃饭的安一秋道:妈,我害怕。 安一秋吃了一惊,问她这是没头没脑地说什么呢,江泊儿自己先倒了杯水,咕嘟咕嘟地喝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连眼发直,说藿栀话里有话,是不是她猜到了什么。 安一秋安慰她说,她话里能有什么话?你又没做对不起她的事,虽然她们母女对不起江村的前妻,但,下针让她绝育了也就是个引子,又没想让她死,就是没想到她会为了生孩子会发疯一样地吃药把自己毁了,虽然对江村的前妻她们是有罪过的,但最终的结局是她自己造成的,算不上滔天大罪。 江泊儿就哭着说了她是怎么带秦樱素认识了风流倜傥的黄嘉文,又是怎样让黄嘉文成功地勾搭上了秦樱素,以方便在她吃的东西里放长效避孕药被秦樱素发现了的事。 安一秋听着听着就傻了,为了让江村前妻不生孩子继承不了江家遗产,她们母女已经做得够过分了,原本以为江泊儿能引以为戒,没成想,她居然还没死心,继续做祸,安一秋一气之下打了江泊儿一巴掌,骂了她一顿,说她的心被钱给毒黑了,江泊儿非但没为自己辩解,反而是哭得更加伤心了。 江泊儿哭得稀里哗啦,最后才断断续续地说,秦樱素已经知道事情的蛛丝马迹了,正逼着黄嘉文告诉她事情的内幕,黄嘉文也答应了。 安一秋顿时大惊,死活要拽着她去求黄嘉文,希望他能继续保守这个秘密,因为一旦他说出来,江泊儿就很难在江家呆下去了,虽然偷下避孕药算不上投毒那么严重,可怎么说也是非法剥夺别人的生育权,是触犯法律的。 她拽着江泊儿走到门口,江泊儿把着门框死活不去,说没必要去找黄嘉文了,因为黄嘉文不会有机会说出内幕了。 安一秋问为什么。 江泊儿抽抽搭搭地说:黄嘉文已经死了。安一秋登时就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逼问江泊儿,黄嘉文的死是不是和她有关系。 江泊儿说不是,之前,黄嘉文很崩溃,跟她说秦樱素已经知道了一切,他再也不想撑下去了,想和秦樱素坦白,希望地到她的宽恕,至于她江泊儿打算怎么从这场纠纷中脱身,他已顾不上了,让她好自为之。至于江泊儿会把得到的江家的遗产送他20%的诺言,他也不要求兑现了,现在,他一门心思地想和这一切彻底摆脱干系。 江泊儿当然慌了,当晚约了黄嘉文到他东海路的房子里见面,试图说服黄嘉文不要跟秦樱素坦白,结果,因为书吧有事,她晚去了一个多小时,等她到了,发现门没锁,而黄嘉文坐在沙发上睡着了,眼前还摆了一瓶冰酒和一只酒杯,看样子是在等她的时候,他喝了点酒。 江泊儿晃了晃他,恨声恨气地:都什么时候了?亏你也睡得着! 谁知,她着一推,黄嘉文就像一棵被齐根斩断了的树一样,缓缓地倒在了沙发上,江泊儿还在心里暗自嘲笑他自己喝酒怎么也能醉成这样,就去拽他的手,想把他拉起来。这一拉他的手,江泊儿就感到了不妙,黄嘉文的手冰冷而僵硬。 她再试了一下他的脉搏,一点都没有,他的手腕,像一段没生命特征的树枝,安静、冰凉。 江泊儿顿时就给惊得魂飞魄散,想跑,可是,又听邻居家进进出出的有人,就很是害怕,因为她来的时候,在楼梯上遇见过对门邻居,唯恐邻居一旦发现黄嘉文死了,她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就想把黄嘉文藏起来,最好是永远不要有人发现他的尸体联想到她身上。 江泊儿转遍了整套房子也没找到合适的地方,最后看到了厨房的冰箱,就把冰箱抽屉都卸了下来,把原本就消瘦的黄嘉文塞了进去,才像被鬼追着一样逃了出去,她走在街上,越想心里越乱,越乱越怕,就跑到酒吧去喝酒,想让酒精给自己壮壮胆,一直喝到第二天凌晨才回家。 因为心里惶恐,第二天她也没去上班,傍晚藿栀回来,又说了些让她心惊肉跳的话,虽然她确定黄嘉文已经没机会跟藿栀说什么了,可,藿栀的话里,还是让她嗅到了不妙的味道,就仓皇地跑到了安一秋家。 虽然江泊儿把过程讲地绘声绘色,安一秋依然觉得黄嘉文的死,她确定是江泊儿做了祸,因为黄嘉文掌握的秘密,只对江泊儿一个人有害,至于其他人,完全没理由也不必冒险去谋杀他。 那天晚上,她和江泊儿吵得不可开交,江泊儿坚持黄嘉文的死和她没关系,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安一秋多少了解一点江泊儿,对她来说,撒个谎是小菜一碟,嘴硬更是家常便饭,她是江泊儿的妈妈,她爱她,可以把眼一闭由着她撒谎不去戳穿,可以把良心一昧,不去追究她嘴硬背后藏着的可怕真相,可是,警察不会,既然江泊儿去黄嘉文的房子时让邻居看见过,那么警察找过来,是早晚的事,他们不会像她这样相信她纵容她,他们唯一的目的是侦破这桩冰箱藏尸案,到时候,无论江泊儿怎么抵赖都是没用的,警察不会纵容她,他们会毫不留情地用推理和事实把她的谎言驳斥得没立足之地。 说到这儿,泪水从安一秋脸上滑下来,面如死灰地看着江村:是我没管好泊儿,她从小就倔,心又野,不知道害怕,总认为这世上没什么大不了的、也没什么摆平不了的事,她不知道犯法的后果有多严重。 江村怔怔地看着安一秋,惊得说不出一句话,尔后,缓缓问:然后呢? 安一秋脸上的泪水,猛地就汹涌了起来:然后,我说给她下针放松一下……说到这里,安一秋泣不成声:其实,我下针就是为了针乱她的植物神经,为的就是让她再也不能依着性子胡来了,否则,她早晚会把自己毁了的,我不是不知道植物神经紊乱的后果有多严重,可我有什么办法?只有这样,警察上门调查黄嘉文的死的时候才会拿她没办法,江村,你是男人,你不知道当妈的心,我宁愿她瘫痪在床上让照顾她一辈子,她犯的是死罪啊,我不想让她死…… 看着安一秋伤心欲绝的样子,江村心里也很难受,同情的悲悯和憎恶相互交叠在心里,让他说不出一句话。毕竟是她为了江泊儿而害了他的前妻,至于秦樱素的失踪,虽然和她没关系,可,如果不是她跟江泊儿说了父亲的第二份遗嘱内容,如果她没有助长江泊儿的贪婪,后来的这一切也就不会发生。 如果你们要的仅仅是钱,可以告诉我,生命比金钱重要的多,你们为什么要一步步走到今天?江村皱着眉头。 安一秋胆怯地看了江村一眼:泊儿从小不在我身边,我都没机会爱她,她长大了,我就想我能为她做的,也就是尽量从你这儿争点遗产给她,是我错了,我想用这种卑鄙的方式向她表达一个母亲的爱,可是,我害了她,是我的贪婪害了她…… 《凉爱》 第三部分 《凉爱》 第57节(2) 安一秋哭得厉害,断断续续地说她来就是为了求江村的,因为秦樱素早晚会把这一切告诉他,如果他一旦知道了这一切,也肯定会把黄嘉文的死和江泊儿联系起来,她希望江村看在和江泊儿兄妹多年的情分上,放过江泊儿,虽然她能把她的植物神经针紊乱,却没能力把她针灸好,她以后的生活,只能在床上和轮椅上度过了,对于江泊儿来说,这样的惩罚,比让她死还要重,而她这个做母亲的,哪怕是让孩子苟延残喘,还是希望她能继续活下去,江泊儿再也不能伤害任何人了,她希望江村说服秦樱素,让她和他一起保持沉默,今生来世,她们母女都不会忘记他们的大恩大德。 江村没说话,他能说什么呢?正如安一秋所言,就现在的生存状态,对江泊儿来说,已是莫大的惩罚。 安一秋渐渐平息了悲泣,突然想起什么样问江村:刚才,你说老婆也是假的,是怎么回事? 江村没吭声,想着藿栀温柔的娴静,有时,他很想让生活就这么将错就错地继续下去,可是,他不想说也没用,警察已经知道了,这一切早晚还是会穿帮的,就长长地叹了口气。 安一秋见江村不说话,也就识趣地不再追问了,话锋一转,又转到了江泊儿身上,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如果江村不好跟秦樱素开口,那么,就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去求她,只要她能放过江泊儿,随便让她做什么都可以,任何条件她能答应,哪怕让她死。 江村灰灰地说:算了,这半年来,和我在一起的不是秦樱素。 安一秋瞠目结舌地:不是秦樱素她是谁? 江村低着头,慢慢地:说来话长,她是秦樱素的双胞胎妹妹藿栀。 安一秋微微地错愕着:这样啊,怪不得泊儿说这半年来,秦樱素变了呢,原来不是她,那秦樱素哪儿去了? 这得去问黄嘉文,他已经死了,或许泊儿也知道,但是她开不了口了。说着,江村直扑扑地抬了眼:泊儿有没有告诉你,黄嘉文到底是把秦樱素怎么样了? 安一秋摇了摇头:没说,就说她让黄嘉文在吃的东西里给秦樱素下长效避孕药被发现了,其他的没说。 江村点点头。 安一秋突然说:要照这么说,这个藿栀比她姐姐好,泊儿说她突然变得温柔了,没那么刻薄了。 见江村不接话,安一秋又小心翼翼地问:她不在? 黄嘉文一死,她扮秦樱素就扮不下去了,离开我了。说到这里,江村突然很难受,觉得自己像狂风中的一棵树,被狂风吹着,枝叶尽去,只剩了光秃秃的一跟主干苍凉在风里。 安一秋觉察出了江村的心思,就小声道:喜欢她就去追回来吧,我听泊儿说,她人挺不错的。 听到这里,江村又是勃然:既然觉得她不错,泊儿为什么还要给她下药? 安一秋脸上惭色渐起,不停地嘟哝: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该跟泊儿絮叨第二份遗嘱的内容。说着,安一秋就起身告辞,走到门口,突然回头:要是这么说的话,这个藿栀肯定是知道了泊儿干的事,一门心思在找她姐姐秦樱素呢,你能不能告诉我她在哪儿?我去求求她。 江村有点烦了,忙说:这些秘密都是她在找她姐姐的过程中发现的,自打她跟我说了她不是秦樱素之后,就搬走了,我也不知道她在哪。 安一秋见江村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就不好再执著什么,唯唯诺诺着千恩万谢地走了。 想着安一秋临了提起的藿栀,大片大片的苍凉就漫过了江村的心,一个人呆呆地坐了半天,怃然地,就想把那个活色生香的柔软的藿栀狠狠地搂在怀里,纵情地大哭上一场。 他的头沉沉地垂下来,一阵钻新的疼,像要把他扯碎了一样地在身体里流窜。 门铃突然地响了,江村猛地抬头,嘴里喃喃着藿栀,是藿栀,几乎是三步化做两步冲到了门前,一拉开门,脸就灰了,眼里的希冀就像被风吹灭的火焰。 还是安一秋。 安一秋有点不甚好意思地:我还想跟你说点事。 江村恹恹地:进来说吧。 安一秋摆手:不了,就在这儿说吧,你说她是藿栀,我就想起来了,泊儿曾经带她到我诊所来过,说是想让我给针灸针灸帮助恢复记忆,其实,泊儿是想让我给她下针,把她也针得…… 江村大惊失色,几乎是狂怒着:你们还是人吗?! 安一秋见江村火了,忙说:我没下针,有了你前妻的前车之鉴,我哪还敢随便下针呢,我不想再害人了。 江村冷冷地咬着牙:你跟我说这个什么意思?难道你害她就应该是天经地义的?没下手我倒应该感谢你们了,是吗? 安一秋被江村的狂怒吓得噤若寒蝉:我不是这意思,我是想你帮我跟她说说,求她看在我没忍心下手害她的份上,饶了泊儿吧…… 江村冷着脸:她压根就没失忆,因为她不是秦樱素而是藿栀,怕不知道家里的事漏出破绽装的,我估计她找你针灸也是想从年这儿打听点事,她没别的目的,就想找到她姐姐,你……走吧,让我冷静一会,拜托了。 安一秋满脸愧疚地出了门。 送走了安一秋,江村坐在家里发了半天呆,至于江泊儿的事,他可以暂时放下不去搭理,可,他和藿栀的事,得解决,她迫于无奈,在他的生活中扮演了半年多妻子的角色,出于亲情,她为了帮秦樱素隐瞒事实而被动地承受了这一切,她的心里不知有多苦呢,如果他想让这件事压根就像不曾发生过一样地听之任之其人间蒸发掉,他会鄙视自己的,她并没做错什么,甚至很悲情,错了的是秦樱素和不知就里的江村,居然懵懂中让她做了半年多的替身妻子,一想到这里,他就很难受。 江村叹了口气,给藿栀打电话,他得请她原谅,他得知道,这半年多的生活,究竟给她造成了怎样的损害,是不是需要他弥补。可,这样的伤害,应该是灵魂的伤口吧,他拿什么能弥补得上? 他不得不承认,这半年以来,他是如此地热爱着这个假冒的秦樱素,在这么多年以来,他也是第一次享受到婚姻生活原来是可以这样舒适而惬意的。 那么,这半年以来,他爱的究竟是秦樱素还是这个冒充着秦樱素的藿栀呢?他忽然觉得挠头,心了堵得慌,像一堆乱草在心里滚来滚去地扎着软软嫩嫩的心房。 《凉爱》 第三部分 《凉爱》 第58节 藿栀接到江村的电话时,她已在一家医疗器械公司做文员了,负责统计每天的销售和市场反响,托肖雅帮着找工作时,她只有一个要求,工作性质最好是深居简出,不要抛头露面,因为不想遇到熟人,廪生,江村甚至马婕,一概不想遇到。 所以,哪怕是上下班的路上,她都要戴着巨大的墨镜,她无比地希望,这个墨镜能把她与这个城市中一切的熟悉旧知,隔绝开来。她换了手机号,至于秦樱素的手机,是唯一一个她随身携带的、可以通往旧事的魔法工具。她没法说清楚既然决定了与往事道别,为什么还要把这部手机随身携带的心理。 希望秦樱素会打这部手机和她联络?不,半年过去了,她没有任何音讯。 希望江村可以打这部手机找她?想到这里时,她流了泪,她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原因,而她,却是这样的怯怯,因为她知道江村本不是她的,秦樱素的婚姻也不是她的,可是,她就像一个希罕其他孩子的玩具一样希罕这个温暖的男人,希罕他对自己的呵护,甚至窃窃地希望过,那个合法拥有她所喜欢的玩具的孩子,会主动地把玩具抛掉,让她捡来,心安理得地归为己有。 这样的心态,有点犯贱,可是,她依然窃窃地喜欢着,却不敢声张。她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让江村对这半年多的生活负责,可是,她说不出口,她觉得那是索要,谁都没义务对别人的期望负责,尤其是爱情,一旦有了要求,就成了纠缠。 在电话里,江村的声音很低沉,藿栀就知道,这段时间,他过地一点都不比自己轻松。她很难受,想哭,却竭力地忍了,用风轻云淡的声音对江村说自己过得很好,正在寻找母亲和秦樱素,一旦有了她们的消息,就会告诉他。 江村说谢谢的时候很勉强,他波澜起伏的情绪,就像一群被囚禁的囚徒,被理智牢牢地囚禁在胸腔里。 藿栀也是,声音虽是平静,脸上却早已是泪水横流。 末了,她跟江村说,又到时间该给母亲账户上打钱了,而她现在的经济条件基本上是不允许有这种额外开支的,然后,底气不足地问江村能不能帮她给母亲存折上打点钱,等她赚了钱以后再还给他,并感谢了他一直以来对母亲的照顾。 江村声音有点哽咽地说为什么非要说还呢?跟她要银行账号,藿栀这才想起来,写着银行账号的本子,放在家里了,就说改天给他。江村说好,顿了半天,才问她现在住在哪里,生活上有没有困难。他想让藿栀回家住来着,可一转念,觉得这话不能说,在没挑明她是藿栀之前,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要她回家住,现在不行了,让她搬回家住会显得他有点无耻。哪怕是好心好意地让她回来,在身体上和保持泾渭分明也不行,觉得这话一出口,就会被领悟得五颜六色。 藿栀轻轻柔柔地说她生活得很好,要他别管了。末了,忍不住地叮嘱了一句:好好照顾自己。 江村挂断了电话,关于江泊儿的事,他一字没提,一是不想提,二是怕提了会触动藿栀的情绪。 晚上,藿栀回家,找到母亲的银行账号,刚想发短信告诉江村,突然想起,她是不是可以去报母亲失踪,然后把账户提供给警方,让他们查一下母亲究竟在什么地方取的款,基本也就知道她在哪里了。 秦樱素不见了之后,母亲也莫名其妙地搬走了,这事一直是藿栀的心结,总觉得母亲的搬走和秦樱素的不见了,是有着关联的。 这么想着,就没把银行账号告诉江村,倒是打电话跟肖雅说了自己的想法。 肖雅说,这事还不简单啊,用不着兴师动众地报警,然后问母亲的银行账号是属于哪个行的,藿栀说农业银行的。 肖雅就自得地笑了,说她家有个亲戚是农业银行某储蓄所的主任,到时候托他调出这个账户的往来明细,就能知道藿栀的母亲究竟是在什么地方提过款。藿栀不无担忧地:这成吗?我去问过,银行说牵扯到储户隐私,不给查。 肖雅就笑了,说:理论上是不可以的,但是,我们查这个又不是为了干坏事,是为了找你妈哎,这个忙我亲戚还是会帮的。 藿栀感念地说了好几遍感谢,肖雅很不高兴,问她什么时候能收起这种受别人一点帮助就千恩万谢的姿态,人要是清高过了头,就是变态,会让人不舒服的。藿栀就有点不好意思。 藿栀一直很羡慕那些有诸多的亲戚朋友的人,在平时,他们或许会为了一点既得利益相互纠葛相互抱怨,可在关键时候,他们会自动地凝聚成一个大团体,抵御所有来自这个团体之外的侵犯力量,而她,就像人生战场里的一个散兵游勇,谁都可以不放在眼里,必须小心翼翼地走每一步,这不是她天生小心谨慎,而是她无比清楚,自己莽撞不起,因为一旦有什么事,没人能帮得了她。 放下肖雅的电话没多久,江村就来了电话,名义上是问银行账号,可藿栀感觉得出来,他真实目的不过是想和她说说话,至于母亲,和他之间并不存在恩义和义务,如果秦樱素不曾在江村的生活中出现过,那个又老又冷漠的母亲,对于江村来说,不过是多看一眼都会觉得浪费力气的陌生老妇。 两个人期期艾艾地又说了不少话,语气里透着伤感,江村一个劲地请藿栀原谅他,藿栀就说原谅什么呢?你并没做错什么,如果一定要找一个错了的人,那个人就是她自己,没人强迫她,是心甘情愿的。当江村听到藿栀说了心甘情愿这两个字,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说:藿栀,如果你姐姐回不来了,你会不会和我在一起? 藿栀怔了一下,说不出话。她不能说愿意也不想说不愿意,她像一只被动的棋子,被摆在了楚河汉界的边缘上,来与去,都已不是她自己所能选择的了。 在感情上,她从来都不是个主动者,这并非是她太骄傲,而是,她骨子里的深深自卑,她害怕一旦主动表白却遭了拒绝,被否定的辱没,让她无颜面对自己。她天生就不具备主动出击进攻的品性,自卑和内敛是她唯一的铠甲,保护着她脆弱易伤的心灵。 两人的手机保持通话状态大约有半个多小时,说的话,加起来不超过50句。 最后,江村说:既然你不想告诉我住在哪儿,我也不会刻意去找,只要你生活得好好的就行。他不想让她为难,只告诉她无论什么时候需要他的帮助,他都会很开心。 这话让藿栀既感念又伤感。 第二天中午,肖雅就兴冲冲地告诉藿栀,亲戚帮她查到母亲取款的地方了,她不仅没去南方,更没走多远,而是在离青岛不超过300公里的一个小镇上,那里盛产玫瑰香葡萄和苹果,风光秀美却交通不是很方便。 藿栀心下大喜,恨不能立马就请假过去看看,当然,目的不是为了找到母亲,她和母亲唯一的关系,不过是在母亲的肚子里栖息了10个月而已。她只想看看母亲到底有没有和秦樱素在一起,唯一知道秦樱素最后结局的黄嘉文已死了,还有可能知道她线索的江泊儿也因植物神经紊乱而成了有思维却不能表达的植物人了,唯一可行的线索,就剩了母亲。 肖雅说那小镇不大,而且母亲每次取款都固定在同一家储蓄所,她住的地方应该离这儿不远。 藿栀打定主意,趁周末去小镇看看,却没敢告诉江村,想一个人弄清楚了再说。 《凉爱》 第三部分 《凉爱》 第59节(1) 江村身单影只地混着日子,他想过在媒体上发寻人启示找秦樱素,可一想这几年她和黄嘉文的外遇,心里就堵得要命,夜里恨恨地想着,没一丝要把她找回来的念想,甚至想,或许黄嘉文为了堵她的嘴,已把她谋杀了吧,心下一动,有点凄凉,觉得她可怜,真的应了那句话,女人扑向爱情就像飞蛾扑向火焰,却不是为了他。 这么想着的时候,藿栀温婉笑着的样子就从心底里浮了上来,如果她在身边该多好,可以把头埋在她的怀里,静静地寻求一丝慰籍,他不敢把这些想法告诉藿栀,毕竟秦樱素是她的姐姐,或许会觉得他这人的心肠又冷又硬吧? 他懒洋洋按照藿栀提供的账号给母亲打了款。晚上回家的时候,看见廪生在楼下转来转去,还不时望一眼他家的窗子,他并不认识廪生,只觉得奇怪,遂想这人会不会和秦樱素有什么关系?就走过去,嗨了一嗓子,问他看什么呢? 廪生显得有点惊慌,说没看什么,在这一带散步呢。说完,转身就走了。 江村将信将疑地回家,马婕或许是听见了他的开门声,探出头来问:江先生,这几天我怎么没看见樱素呢? 她并不知道秦樱素就是藿栀,江村无奈地笑了笑:我们闹了点矛盾,她离家出走了。 马婕眼里的疑惑表明,她对江村的这个说法并不完全相信。 江村懒得再去强调什么,就说楼下有个年轻男人转来转去的,问她认不认识,马婕脸一红,问是不是个子高高的,眼神有点忧郁?江村点头。 马婕下了好大决心似地:我本不该告诉你来着,这个年轻人很奇怪,我和你家樱素去超市买东西的时候,碰见了一次,他总说樱素长得像他以前的女朋友,这几天,他天天在超市门口等着我,追着我问樱素住在哪里。 江村有点不快,猜想到了这个年轻男人很可能是藿栀以前的男朋友,但,也不动声,看着马婕:后来呢? 马婕连旁撇清:我可没告诉他,是他跟踪我跟踪到这儿的,再说,反正樱素这段时间不在家,随他溜达去。然后,又面带同情和羡慕地:这年轻人倒是痴情得很,人也蛮帅,女朋友怎么会把他甩了呢? 见江村脸上木木的没有表情,马婕以为他在疑惑这年轻人是不是和秦樱素有什么私情,连忙解释说:这年轻人也真是,他女朋友也就是长相上和你们家樱素有点像,他就没完没了了。 江村用嘴角笑了一下,谢过了马婕转身下楼,连家都没进。 江村坐在车里,给藿栀打电话,问她是否可以出来坐一会,藿栀问他有什么事。 江村说有事要谈。 藿栀也不好拒绝,就约了个地方,说一个小时后见。 去见江村前,藿栀突然觉得有点紧张,衣服换了一大堆,却总觉得都不好看,望着堆了一床的衣服,藿栀突然地很难过,她知道,她之所以换来换去找不到一件中意的衣服,那是因为她很在意江村,想去见他的时候,显得更漂亮一点,以前她是假冒的秦樱素,一切都是无所谓,而现在,既然身份表明了,还这样在意他对自己的印象,就觉得自己的前去赴约,有了一丝勾引的意味。换衣服折腾得全身汗津津的,她冲了一个澡才出门,等上了车,才发现离和江村约定见面的时间已经过了半小时。等到了约的茶吧,江村已在了,正翻看当天的晚报。藿栀歉意地坐下,低着头说了声对不起,不知为什么,心里觉得愧得慌,就好像自己曾用谎言骗得人家吃过亏,到了事后,再和人家面对面坐在这里喝茶,脸上就烧得热乎乎的。 江村放下报纸,暖暖地看着她:不想来见我,是吗? 藿栀摇头,说没,有事耽搁了一会。 江村给她倒了杯茶:我想打电话催你来着,又怕你一烦就不来了,就忍着没打。 这么一说,藿栀心里,就软塌塌成了一片,越发觉得江村懂的体恤别人的心思,这么好的人,咳,这么好的人,她只能在心里这么说。 两人都略微有点尴尬,话语不多地喝了两杯茶,气氛就融洽了许多,藿栀就如实地把自己和廪生的过往说了一遍,江村定定地看着她:你爱他吗? 《凉爱》 第三部分 《凉爱》 第59节(2) 藿栀不想撒谎,点点头:他人很好,但是我们不合适。 江村迟疑了一会:他一直在找你。 藿栀说:知道,找也没用,我们是没有未来的,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还是长痛不如短痛吧。末了,幽幽说:有些感情就是用来把心弄伤的。 江村看着她:我,有没有弄伤你的心? 藿栀看着他,慢慢垂下了眼皮,突然不知怎么说好,说伤了,说明她动情了,明知他是自己的姐夫却动了情,而他没动情的话,会不会在心底里讥笑她呢?如果说没动情,那么,她没有感情就可以和一个男人如鱼得水地融洽相处半年多,也有点太水性杨花了吧?所以,她没说话,只有一滴一滴的泪,落下来。 江村默默地握住了她放在桌下的手:藿栀,我想过很多,想得最多的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原谅我自私地这么说。 藿栀的眼泪,就更是凶猛了,是的,他在委婉地跟她剖白心迹,其实他宁肯被她一直隐瞒下去,这样,就可以永远和她生活在一起了。 两人就这么默默地坐着,空气静默而感伤。 藿栀说我会找我姐姐的。 江村没说什么,叹了口气。 如果我找到她,请你原谅她好吗?别告诉她我们在一起生活的这些细节。藿栀的声音很低,低得风一吹,就散掉了。 江村直扑扑地看着她,什么都没说。 藿栀却突然捂着脸,哭了:求你了,不要跟她说我和你的事,请你撒谎骗过她,不然,我会无地自容的。 江村无力地:我保证。半天,又说:还能找到她吗? 藿栀依然捂着脸:我会尽力。 顺其自然吧,不要费太多的心思。江村不知道是不是该把安一秋的话告诉藿栀,很矛盾,几次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这些日子,你为什么没试着找我姐姐?藿栀擦了擦泪,问江村,这一句话,把江村呛得有点尴尬,半天说不出话,只是讷讷地点了支烟,说:我想过去找,世界这么大,如果一个人一旦下决心要藏起来,你去哪儿找? 你不要瞎想,她和黄嘉文说不准没什么呢。藿栀虚虚地说。 江村不置可否地看了藿栀眼,淡淡地:这样的话就别说了,我不是小孩子,如果他们真的没什么,犯得着每个月出去约会了? 知道替秦樱素辩解多了江村会反感,藿栀就没了话说,是啊,成年男女的事,谁都不是小孩子,只要被蒙的那个不想掩耳盗玲,是蒙不过去的。藿栀小声地:你不会是因为这个就不找我姐了吧?要是找到了,你会不会因为这不让她回家? 江村干脆利落地回答:我不知道。然后,目光深深地看着藿栀。藿栀让他看的心里发飘,忙说我该回去了。江村站起来要送,藿栀挡了一下,说不用。 江村就有点尴尬地说:好吧,既然你不想让我知道你住哪儿,我还是不送吧,有什么事,你给我电话。 到了街上,藿栀又想起警察找她的事,就问江村最近警察找没找她,江村说你都告诉他们实情了,他们还找什么劲? 藿栀小声地:对不起,让你跟着受麻烦了。 没事,只要洗脱了你和黄嘉文之死的关系,其他的都是无所谓的。说着,果断地给藿栀叫了一辆出租车,帮她拉开车门,等车快开了时,掏出一个牛皮纸袋子从车窗塞进去:别太委屈自己。 藿栀打开一看,里面装了半袋子钱,突然地就难受起来,想下车去还,江村的车已经开远了。就抱着袋子,痛快地流了一场泪。 《凉爱》 第三部分 《凉爱》 第60节(1) 十天后,藿栀到了肖雅说的那个小镇。 从县城下车后,叫了辆出租车,直奔小镇,果然是僻静,通往小镇的路傍山而修,崎岖蜿蜒,连出租车都不愿去,藿栀磨了半天嘴皮,答应多出一倍的车钱,司机才勉强同意了。 小镇大约也就几百户人家,商铺都集中在一条街上,藿栀找到了这镇上唯一的一家农业银行,比划着母亲的模样问附近有没有住着这样一个老太太。 一个年轻的女营业员想了半天,说有,好像住在镇子后面,她基本是每周都会来取一次钱,每次取不多,冷着个脸,除了说一下提的钱数,基本不和人说话。 藿栀道了谢出来,心里就更是纳闷了,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跟街坊撒谎说是去了外地,事实却是跑到这里隐居了。 藿栀沿着街道往镇子后面走,一路上很是留神坐在街上聊天的老人,希望其中一个会是母亲,镇后的街巷都走遍了,藿栀也没看见一个像母亲的老人,就去问了一个在街边择菜的中年妇女,比划了半天母亲的样子,问大约半年前,有没有这样一位老人从外地搬过来。 中年妇女说镇子的西北角上那家就是,门口有棵老槐树,母亲平时几乎不出门,也从不和人说话,天气好的日子里,大家常看见她挎着一篮子衣服去镇后的水库洗,从她洗的衣服上看,不是她一个人住,因为那衣服里,还有年轻女人穿的衣服,但是,谁都没见过那个年轻女人,进进出出的全是母亲一个人忙活。 藿栀就惊了一下子,想所谓的年轻女人,很可能是秦樱素,她为什么要和母亲跑到这里来隐居藏着呢? 藿栀按照老人的指点,去了镇子西北角,果然,看见了一户门口有棵老槐树的人家,门是从里面关着的,藿栀趴在门缝上往里看,就看见了母亲,她正在一棵巨大的香椿树下抽烟,旁边还有一张竹躺椅,椅子里躺了一人,脸上盖着一顶大大的草帽,只是,她还认识那人身上的一件真丝上衣,是秦樱素的。 藿栀的心,都快从胸口跳出来了。她迟疑了半天,敲了敲门。母亲扔了烟头,警觉地抬头:谁啊? 藿栀怕说了自己是谁,母亲就不给开门了,就沉默着继续拍门。母亲边说等会儿边手忙脚乱地扶起躺椅上的人往屋里去,等躺椅上的人站起来,藿栀的心,猛地一沉,躺椅里的女人哪里还是优雅妖娆的秦樱素啊?她似乎是盲了,尽管母亲扶着她,走路还是跌跌撞撞的,脸上是深一块浅一块的褐色瘢痕。 藿栀从门缝里看着这一切,泪如雨下,等母亲过来开门的时候,她已依在墙上,腿都软了。 母亲错愕地看着她:你怎么来了? 藿栀顾不上说话,跌跌撞撞地往里面跑:我姐姐她怎么了? 母亲没说话,关上院门,跟进来。 穿过堂屋的东间里,进门就是扑面一张大火炕,秦樱素坐在靠窗的位置,眼球灰白灰白的,脸上是一个个褐色的坑,好像是被人拿刀子挖过了又补不回去了一样。藿栀站在炕下,看着她,看得心如万箭齐攒,藿栀哽咽着叫了声姐姐,秦樱素平静地咧了咧嘴,算是笑了。也问:没吓着你吧? 藿栀扑上去,抓着她的手,声泪俱下地:姐姐,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上帝惩罚了我,别难过,我认了,认了罚。 母亲看着藿栀的表情很复杂,给她倒了杯水,三个人各怀唏嘘地坐在炕上,秦樱素摸索着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泪水在她脸上跌宕起伏地流着:藿栀,我被骗了,我以为我遇到了真的爱情,却没想到,我遭遇了一场漫长的骗局。 秦樱素脸上过度的毁容已经让藿栀看不出她脸上的情绪变化,只能看见眼泪不停地往下流,幸亏秦樱素盲了,看不见藿栀躲闪着不忍多看的眼神,否则,她肯定会被这眼神伤一次再伤一次。 不过半年而已,秦樱素不仅身体变了样走了形,连声音,都苍老了,她说话的时候,藿栀总觉得她的声带像一片干枯了的苔藓,张扬着干涩的刺,把她声音里的水分都给挤走了。 秦樱素用干枯苔藓一样的声音给藿栀讲了很多的陈年往事。 《凉爱》 第三部分 《凉爱》 第60节(2) 譬如,知道她喜欢珠宝的江泊儿是怎样蛊惑着她去了鲁生生珠宝店,又是怎样认识了黄嘉文。黄嘉文是个读书很多、情商很高的男人,懂得女人的心,更会制造浪漫气氛,渐渐的,两人就好了。然后,藿栀就知道了东海路的房子黄嘉文早就买了,专门用来和秦樱素约会的,可后来,黄嘉文的老婆好像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声,去那套房子堵过他们两次,吓得他们藏在屋里半天不敢出声也更不敢出门,她想过也动员过黄嘉文离婚,可黄嘉文很是为难,说老婆身体不好,又没工作,他要跟她离婚的话,她非自杀不可而且也真自杀过,幸亏发现的及时。一提起离婚,黄嘉文就像个犯了罪的人一样低头不语,他既不想失去秦樱素又不想因为离婚把老婆逼死,秦樱素也不忍继续为难他。为了避开他老婆捉奸,他们只好到外地约会,大多是近郊的城市,黄嘉文对老婆撒谎说是去看货或是进货,她呢,为了能顺利从家里脱身,就让藿栀代她到母亲家小住,自己借机出去和黄嘉文约会。 秦樱素说到这里的时候,母亲插了句话:你第一次到家里开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樱素,樱素是我的孩子,我认识她身上的味道熟悉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你身上的气味很陌生,你再模仿也模仿不出那个在做妈的心里已经滚瓜烂熟的孩子。 听到这里,藿栀就觉得难受,低低地:我也是您的孩子,只不过是那个您不希罕了的孩子。 母亲突然地就有点忿忿:藿栀你怨我是不是?你没结婚,你没试试一个寡妇拉扯着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的厉害,我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秦樱素大约感觉出了藿栀心理上的抵触和幽怨,低低地喝住了母亲:妈,行了!你再苦也没一个被妈妈抛弃了的孩子心里苦。 母亲努了努嘴,不再吭声,点上一支烟默默地抽。 秦樱素继续她的故事,在第一次藿栀代她回母亲家小住后,母亲一次次地追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秦樱素深知瞒不住,就坦白了事实,央求母亲装做不知情,原因么,很简单,她不爱江村,当初嫁给他,纯是赌气,加上婚后江泊儿阴阳怪气的捉弄她,江村却总是护着江泊儿,这让她更是愤恨,想过跟他离婚,可母亲不同意,母亲大半辈子守寡,对感情的事,已经淡漠了,只觉得江村人品不错,家境也富裕,跟他离婚以后,未必比现在好,所以,一直压着不许她离婚,为这,秦樱素和她没少吵架。当母亲知道了秦樱素和黄嘉文的事,虽然很是为她担心,却也没太多阻拦,怕是竭力阻拦了,依着秦樱素的脾气,搞不好就会真的一气之下,和江村离了婚,这样的结局,不是母亲想看到的。 所以,到了后来,每当藿栀冒充秦樱素到家里小住的时候,母亲便不动声色地保持了沉默。 直到后来,在凤凰酒店,一则没来得及删掉的短信出卖了黄嘉文,秦樱素才无比崩溃地知道,黄嘉文和她在一起,不过是他和江泊儿策划的一阴谋,为了得到父亲的家产,江泊儿一直在竭力阻止秦樱素怀孕,至于黄嘉文参与这场演出,是有报酬的,那就是等江泊儿拿到遗产后,会分给他20%。 黄嘉文不过是鲁生生众多连锁店的店长之一罢了,说白了,也就是一高级打工仔,年收入不过二十几万而已,分到江家20%的财产,对他的诱惑还是很大的。 当秦樱素识破了这场漫长的浪漫不过是贪婪张开的巨口时,彻底崩溃了,深夜奔出了酒店,却又在青州郊外被黄嘉文追上,秦樱素悲愤之下,说回了青岛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报案,黄嘉文拼命哀求拼命阻拦,两人撕打起来,最后,黄嘉文卡住了她的脖子,她在心碎的绝望中昏了过去。 当秦樱素醒来,四周一片漆黑,全身上下火辣辣地疼,她以为是黑夜,可听着身边有人来来往往,她试着喊了几声救命,就听见有人说她醒了她醒了,她才知道已躺在了当地医院。 周围一片漆黑,并不是黑夜,而是她的眼睛彻底盲了,甚至,她的头发眉毛也脱光了,全身上下没一块好皮肤,脸上的肌肉坏死了不少,她想到了死,拿头撞墙,护士只好把她绑在了床上。 她不肯告诉他们自己的真实姓名也不告诉他们家在哪里,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死神来将她领走,可是,她不吃饭,医院给她打着点滴维持生命。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她身上的伤疤渐渐结了痂。她那颗支离破碎的心,也像身体上的伤疤一样,渐渐地结了痂变得坚硬。 她开始询问护士,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又是怎么伤成这样的。 护士说是一对果农夫妇把她送到医院来的。 这对老农一早去了果园,打算配制波尔多液喷在冬天的果树上防虫,当他提着一桶水往波尔多池子里倒水时,吃惊地发现了蜷缩在波尔多池子里的她,她当时的样子太惨了。 因为果农头一天就把配制波尔多液的生石灰和硫酸铜扔进了池子里,打算第二天兑上水直接喷就成了,谁知,夜里下了点雨,上山的路上,果农还美滋滋地感谢老天有眼地下了场雨,这样,配制波尔多液时,他就可以少从水库担几趟水了。 《凉爱》 第三部分 《凉爱》 第60节(3) 生石灰和硫酸铜遇到了雨水,起了剧烈的化学反应,散发的热量足够煮熟鸡蛋,而秦樱素脸朝下地趴在上面,能活下来已经算是命大了。 秦樱素只是默默地听着,什么都没说,她知道,肯定是黄嘉文误把昏过去的她当成是死了,慌乱中把她拖进了路边的果园,并扔进了果农的农药池里,而农药池里的生石灰和一场雨,葬送了她的后半生。 她渐渐平静下来,求生的欲望又占了上风,却不敢给江村打电话,就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当她知道藿栀已被江村当成她接回去之后,就更不能给江村打电话了,不然,她明明在母亲家小住,怎么会在青州郊区被人下了毒手?她没法跟江村解释也更不能如实坦白,她知道江村,之所以和她别别扭扭地过了几年还没离婚,不过就是因为她漂亮,现如今,她不仅背叛了他,还因为背叛把容貌弄毁了,虽然她盲了,看不见自己现在的样子,但,她可以抚摸,摸着脸上一个又一个因为肌肉缺损而凹下去的大坑,她就会想到恐怖电影《阿姆斯特丹的水鬼》中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水鬼。 她不想回去向江村如实坦白真诚忏悔,再换回一顿冰冷的奚落。然后落得被无情抛弃,还要被旁人幸灾乐祸地嘲笑落得这样的下场,是一个滥情女人的咎由自取。 如其这样,她宁肯选择高傲地沉默。 因为害怕江村或藿栀回母亲家时发现端倪,母亲便和她商量,离开青岛,让藿栀将错就错地和江村一起生活,如果藿栀爱他呢,就会一直隐瞒下去,如果藿栀不爱他,她会说出真相,离开江村,这些,都不是她们所能左右的了。 秦樱素说这些的时候很平静,像一个世事看遍的人,在人生的尘埃落定之后讲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藿栀听得泪水长流,拉着秦樱素的手,低声嘤嘤地说:你回去吧,江村不会那么绝情的。 母亲一听就急了,冲藿栀道:你说什么蠢话呢?看你姐这样,她回得去吗?就算是回去,不被江村一脚踢出来才怪呢。 藿栀懒得跟母亲多说什么,就跟秦樱素道:我把咱俩互换的事告诉他了。 母亲错愕了一下,开始责怪藿栀,这么大的事怎么也没和她们商量商量就自己做了主张?藿栀见母亲又急又恼的样子,心里很不舒服,就不再说话,抱着水杯转来转去地发呆。 母亲好像有点焦灼,不停地叹气:你这么一说不打紧,那江村得多恨你姐?他一恨起她来,再把生活费一断,我和你姐的这日子可怎么过? 藿栀就觉得更不是滋味了,可,看着秦樱素的样子,就把难听的话都憋在了肚子里,就把秦樱素失踪后发生的事都说了,说到江泊儿植物神经紊乱时,秦樱素嘴角往下一撇,从喉咙里挤出俩字:报应。 当听到黄嘉文死了,她微微一震,嘴唇开始微微地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有眼泪,飞快地往下流,虽然自从凤凰酒店事件发生后,在秦樱素心里,黄嘉文这三个字就已变成了一把有毒的刀子,不停地戳着她的心,可是,当她听说黄嘉文死了,心还是疼的还是颤的,无论他曾怎样对待过她,毕竟他还是她唯一真心爱过的男子。 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不能继续隐瞒我的身份了。藿栀幽幽地,她心里一阵阵发毛,唯恐秦樱素问她有没有和江村上过床。 秦樱素默默地用手背抹着泪,什么都没问。 母亲笨拙地拽着干瘦的屁股爬到炕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不停地帮秦樱素擦泪。看到母亲温暖细腻地对待着秦樱素,藿栀心里一阵发酸,想起了一句古语,只是把孩子生下来是没用的,感情亲情不是血缘里带来的,而是在漫长的抚养过程中一点点培植起来的,所以,母亲在面对藿栀这个没有亲手抚养过的女儿,她显得是那么冷漠那么地无动于衷。 母亲注意到了藿栀凄楚的眼神,有点尴尬地说:你姐姐都这样了,我得好好疼她,除了我,没有人要她了。 藿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那天晚上,藿栀住在了母亲家,母女三个躺在一铺大炕上,黑暗中,秦樱素说她是肯定不回去了,也没脸回去,江村也更不会接受她回去。 藿栀说随你吧。男人都是眼球动物,就算妻子是因为不小心而毁容成这样,大多男人也接受不了常年累月地面对一张这么狰狞的面孔,更何况这毁容是来自秦樱素对江村的背叛? 母亲对藿栀说:你回去吧。 藿栀说知道,明天就回去。 母亲说:我是说,你回江村身边吧。 我已经跟他说我不是姐姐了,我还回去干什么? 母亲的声音忿忿地激动了起来:你这人怎么这么自私?又不是他讨厌你把你赶出来的,你都给他当了半年多老婆了,说走就走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你要不回去,我和你姐的生活费从哪儿来?就我那点劳保费,还不够吃馒头咸菜的呢。 藿栀忽地就坐了起来,觉得母亲很恶心,她爱江村,愿意回他身边是她自己的事,可是,她不能把她当一坨肉硬生生塞回江村身边为她们换下半辈子的生活费。藿栀也冷冰冰地:对不起,我能为你们做的,我会尽力做,但是,我不想做的,你也不要勉强我,你没抚养我,我对你没义务,我不是件什么东西,可以随便让你拿了去换你的未来生活保障。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母亲气哼哼地翻了个身,对一旁的秦樱素道:樱素,咱谁也不指望,妈就是讨饭吃也不会饿着你。 藿栀就觉得再也不能在这铺大炕上躺下去了,摸着黑,起身穿衣服,打算走人,黑暗中,就听秦樱素说:藿栀,我的事,你别告诉江村,就当我死了。又叹气:其实我活着和死了有什么两样呢? 藿栀听得心酸,又不知说什么好,起身下了炕,就听秦樱素说:如果你愿意,去黄嘉文坟上替我烧几张纸,对了,买一瓶冰酒倒在他坟前,他喜欢喝冰酒,不管他怎么对我,我对他的爱,是真心的,不会因为他对我的动机不纯就改变了我对他感情的性质。 藿栀嗯了一声,母亲忿忿地骂了秦樱素一声下贱。 临出门前,藿栀回头,对着漆黑的屋子说:你们不必搬家,我不会再来找你们的,也不会告诉别人你们在这里,如果我有能力,我会给你们寄生活费的。 秦樱素却突然地喊住了藿栀:你还是把我在这里的事告诉江村吧,我想和他离婚,我欠了他的,不能这么生死不明地把他的下半辈子拖毁了。 藿栀犹豫了一下,秦樱素又说:你记记这边的电话吧,有什么事,打个电话就行了,不用专程跑过来。 把秦樱素的电话号码记在了手机上,藿栀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这个让她窒息的院子,走在小镇的街上,泪水簌簌地往下落,在孤儿院的时候,她以为自己是个没母亲的人,得不到母爱,她认了,可现在,她和孕育她生她的母亲相互摆明了身份,母女相对,她得到的,依然不是母爱,而是伤害,在母亲眼里,她不过是一个可以用来为母亲和姐姐换取生活保障的物件,至于她是否幸福,母亲并不在乎。 《凉爱》 第三部分 《凉爱》 第61节(1) 藿栀心灰意冷地回了青岛,想起秦樱素的样子就难过,苦闷之下,就跟肖雅说了,肖雅嘴巴张得大大的,说天啊,太恐怖了。 藿栀说她在考虑是不是把这事告诉江村。肖雅琢磨了一会:你告诉他有什么用?凶手黄嘉文已经死了,你以为一个丈夫会把因为约会情人而被情人毁了容的老婆接回来抚养?你呀,别单纯。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他们之间的恩怨,早晚要了结,反正关于我姐姐和黄嘉文的事,他也知道了,现在就差知道这个悲惨结局了,说不准,他会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把我姐接回来,这样,她的下半辈子也就有着落了。藿栀忧心忡忡地。 肖雅瞪着眼看了她半天:哎,我说藿栀,我发现你真可以啊,就算是江村愿意把你姐接回来,可你凭什么让江村背负着你姐姐这个名不符实的老婆苦闷半辈子?你不觉得这对江村很不公平吗? 我总不能一直不告诉他。藿栀茫然。 你可以告诉他,但是,你只要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就可以了,至于他想怎么做,那是他的事,你无权主宰他的选择。 藿栀点点头,就把廪生在江村家附近晃悠的事告诉了肖雅,肖雅说廪生跟她说过了,又问藿栀:你该不会把你和廪生的事跟江村坦白了吧?藿栀点点头:我不想撒谎,事实是怎么回事就是怎么回事。 你真是伟大又高尚。肖雅没好气地看着她:你不觉得江村很在乎你吗? 知道,没用的,他的妻子是我姐姐,我全当是顺水推舟地做了一次无耻的第三者吧。 想好了啊,等江村娶别的女人的时候,我可不借肩膀给你依着哭。 藿栀怔怔的看着肖雅,半天无语,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被妈妈弄丢在街上的孩子,此时此刻,就想找一个温暖的怀抱大哭一场。 想哭的时候,正好有个肩膀可以让你依上,且是身心踏实地依上,是人生之大幸,现在,藿栀觉得自己就是这种幸福的人,因为,她可以闭着眼睛依在肖雅的肩上,肆无忌惮地大哭着流泪,用心灵的手指蘸着泪水一遍一遍地擦洗心中的江村,将他擦得像宝石那么亮,然后,一个人悄悄地拢在掌心里。 犹豫再三,藿栀还是打电话约了江村,本是约他出来见面的,江村却说不想出门,希望她能回家一趟。藿栀有点为难又有点兴奋,为难的是担心自己再进那个家,会情绪失控,因为她已对这个男人动过了心,还担心会在楼梯上遇见马婕,想必,她已经知道她是藿栀而不是秦樱素了吧,到时候,她该会怎样地大惊小怪着呼叫呢,而她,又该用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话配合她的大惊小怪才合适呢?遂对江村说晚点过去,江村仿佛很是理解,说好的,然后说无论多晚,等她回去吃饭。藿栀说算了,晚饭在外面吃。 她不想和江村面对面吃饭,觉得多少有点尴尬。 下班后,藿栀在外面吃了饭,又在海边呆坐了半天,才去江村家。江村等得有点焦灼不安,直到听见门铃响,一颗提着的心,才松弛了下来,她终于还是来了,为了迎接藿栀的到来,他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把因没有女主人而乱糟糟的家收拾整齐了,甚至还买了束鲜花,把花瓶里早已干掉的花换了下来扔了。 江村打开门,笑盈盈地看着局促在门口的藿栀,不知怎的,就有了想流泪的感觉,但他忍住了,怕藿栀尴尬。 藿栀也有点局促,闪进来,江村关上门,对着她的背影小声说:身份一变,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你好了。 藿栀尴尬地笑笑,坐下,从包里拿出家里的钥匙:上次,走得急,忘了把钥匙给你留下了。 江村看着躺在茶几上的钥匙,表情很复杂,拿起来,看了一会,又默默地放下了,叹了口气。 藿栀说:我找到我姐姐了。 原以为江村会大吃一惊,没成想他很平静,说:知道,她托律师找我了,想和我办离婚。 听了江村这话,轮到藿栀大吃一惊了,没想到事情会进展得这么快:你见着她了吗? 江村摇头:她全权委托律师来办的,我和她,现在没有任何关系了。 藿栀怔怔地回不过神:你知不知道我姐现在的状况? 她什么状况跟我有什么关系?她约会情人一去不回,还没关心过我的状况呢,我凭什么关心她?江村情绪有点激动:无论她现在什么样,我都不感兴趣。 她盲了,毁容了。藿栀就把秦樱素的现状跟江村说了一遍,江村不相信似地问:真的吗? 藿栀点点头:她可能是不想让你怜悯她,所以才没告诉你这些。 江村仰在沙发上不说话。 别对她那么残忍,现在是她最需要温暖的时候。藿栀轻声说。 江村快速地扫了她一眼,没说话。 《凉爱》 第三部分 《凉爱》 第61节(2) 藿栀歪着头看他:你真冷酷。说完,站起来就要走,却被江村一把抓住了手腕,藿栀一个趔趄,就倒在他怀里,江村看着她:不是我冷酷,我曾经多么挖心掏肺地爱她对她好,可是,她给了我什么?她给了我背叛!还是处心积虑的背叛,在她跟我提出离婚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她瞎了也不知道她毁容了,她跟我要200万,我痛快地给了,你还要我怎么做?藿栀,你知道这200万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是我全部的积蓄,因为公司的利润不属于我,你还要我怎么做才算不是冷酷?! 藿栀被江村说得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只是默默地从他怀里抽身而出:我该走了。 藿栀……我…… 藿栀身后的江村,声音悲切,藿栀不忍心回头去看。 藿栀是一路哭回家的,她原本想等上几天再跟江村说,可没想到秦樱素的动作这么快,她不能谴责江村,作为一个长期以来被妻子背叛的丈夫,他所能做的,都已做到仁至义尽了。 平静下来后,藿栀给秦樱素打了一个电话,问她为什么要这么仓促地就和江村离了婚。电话那端的秦樱素笑了笑,说:仓促什么?早就该离了。然后,秦樱素又说让她别怪母亲,她这人就这样,一辈子穷怕了,所以才想逼着藿栀和江村在一起。 对母亲,藿栀觉得已无话可说,既不想违心地表示不怪罪母亲对她的抛弃和冷漠,又不能对她自私的要求表示理解。末了,只是淡淡地说:没什么的,我当一直没找到她就是了。 藿栀,你对江村的印象怎么样?秦樱素突然问,藿栀一时局促,不知怎么回答好了,便有点期期艾艾地:还行吧。 如果他爱你,你也爱他的话,我真的不介意,我和他在一起,本身就是个错误。秦樱素的声音很平静:他是个好男人,可是,一个好男人未必符合所有女人对男人的审美标准,至少,他不符合我的审美标准,我只能从社会评价男人的角度上去说,他是个好男人,却不是称我心的好丈夫。 姐姐……藿栀喃喃着,拼命地想话要怎么说才合适。 你不要因为反感母亲,就一定要拒绝和江村在一起,更没必要因为我而拒绝他,藿栀,我知道你的心情,是我太自私,才把你拖进了这烂泥潭,我希望我没有伤害到你……说着,秦樱素就啜泣了起来:如果因为我的过错,促成了你和江村的感情,我的心里还会好受点,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你。 别说了,又没人逼我,是我心甘情愿的,江村的事,我们先不提了吧,你好好的,有什么需要,告诉我,我会经常去看你的。藿栀握着手机,泪下潸然却不敢让秦樱素听出她已哭了,怕她难受。 你不要往我卡上打钱了,江村给的钱,足够我和母亲生活用了,藿栀,你要记住,选男人结婚的时候,不要看他是不是长的英俊也不要看他会不会浪漫,最重要的是善良,没有哪场婚姻能把激情和浪漫进行到底,激情过后,没有什么比对方是个善良的有责任感的男人更重要,藿栀,我这么说,不是为了说服你和江村在一起,只是作为姐姐给你的择偶建议,我希望你幸福,不要重蹈我的覆辙。秦樱素一口气说了半天,藿栀静静地听着,最后,秦樱素幽幽地说:我这辈子,已经毁了,我毫不避讳地说是被咱妈毁的,可是,我不怨她,我知道她是希望我能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这人世间的很多事就是这样,爱一个人去为他做什么,初衷都是好的,可未必会收到好果子了,母亲想告诉我往这个方向走会找到幸福,可,我却在半路拐了弯,结局就成了天壤之别,我不怪她,你也别怪她了。 那天晚上,藿栀很茫然,想过江村,揣摩过秦樱素的心思,末了,还是幽幽地叹了口气,睡了,觉得人生就像一个巨大的迷宫,在支支岔岔中,不知道走往哪个方向才是正确的,也许,有些路一开始走对了,可走着走着,还是会迷失。她无法否认喜欢江村,尽管他和秦樱素已经离了婚,可是,在心理上,她依然有难以逾越的沟沟坎坎,不管秦樱素说的是否是真心话,她总觉得一旦真和江村生活在一起,会无颜面对自己。最终,她还是在心里对自己说了声算了吧。就昏昏地睡了过去。 次日清早,起床口,一包未喝完的牛奶,彻底把昨晚的想法淹没了。 牛奶才喝了一半,一阵翻江倒海般的反胃就涌了上来,像一股捂不住的洪流,驱使着她奔马桶而去。 她蹲在卫生间里,扶着马桶,擦着因为呕吐而奔跑出来的眼泪,突然地一阵不安,因为没有亲人没有爱人,她已经习惯了好好照顾自己,尽量不让自己生病,因为生病时的孤单会让她倍觉凄凉,所以,买食品时,她都很注意生产日期。 牛奶没过期,为什么会吐?一个可怕的预感涌上心来,她怀孕了。这段日子过得太慌乱了,都让她忽略了自己的生理周期。 《凉爱》 第三部分 《凉爱》 第61节(3) 她默默地想着上次来月经的时间,缓缓地捂上了嘴巴,最后一次大姨妈造访她离现在已经快60天了。 我怀孕了,我怀孕了!藿栀在心里凄凉地惊叫着,泪水潸潸流下来,挪出卫生间,坐在沙发上失神,怎么会这样呢? 墙上的钟表告诉她,再不出门就要迟到了,便怏怏地拎起包。 一整天,藿栀都晕晕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这个不是时候到来的孩子,让她心里既酸楚又欣喜,她想过告诉江村,却没敢,觉得把这消息告诉他,有点像是拿着肚子里的孩子诱惑他追自己一样,抛饵收网这样的事,她不仅做不来,还鄙夷别人这么做。 下班前,藿栀跟主管请了第二天的假,然后给肖雅打电话,说明天去医院找她,肖雅吓了一跳,以为她病了。藿栀说了声没,眼泪就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肖雅更是吃惊,死缠烂打着非要问她到底是怎么了,藿栀只好说,两个月没来例假了,可能是怀孕了。肖雅大笑着说生理周期不准,不等于是怀孕了。又连珠炮似地问:你有什么反应没?做过早孕测试了没? 藿栀说中午出去买早孕试纸测过了,是阳性。 肖雅沉默了半天说天呀。尔后,追问有没有告诉江村。 藿栀说不想告诉,悄悄做掉行了。肖雅沉吟了半天,很是隆重地说:你确定你对江村没感情? 藿栀只剩了掉泪的份,她能说什么呢?只能说:我不是他的合法妻子,其他的你就不要问了,我想明天去堕胎。 肖雅叹气:你还有整整一夜的时间考虑。 挂断肖雅的电话,藿栀睁着眼躺了一夜,流了很多泪,早晨,收拾停当了,出门前,给肖雅发了短信,拜托她帮着找位好医生。 肖雅的短信回得简单,只有六个字:等你来了再说。 藿栀没精打采地下了楼,低着头往车站走,走着走着,感觉似乎有辆车在缓缓地跟在身后,回头一看,脸就白了,居然是江村。 江村看她的目光很痛楚,一言不发,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看得她心慌气短。 藿栀呆了片刻,转身继续往前走,江村的车依然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等到了车站,江村停了车,一把拦下要上公交的藿栀:你要去哪? 上班。藿栀低低地说。 孩子是我的,你不能一个人决定他的命运。江村攥得她胳膊生疼:肖雅打电话告诉我了,藿栀,如果你要杀了我们的孩子,那你就先把我杀了吧,我都36岁了,好容易有机会做爸爸了,你却要扼杀我们的孩子,藿栀,我不答应! 江村越说越激动,吸引得周围的人都回头来看,藿栀低着头,除了掉眼泪,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江村就拉着她,把她塞进车里:你可以去医院,我陪你去,但是,是去做围产期检查,我爱你藿栀,我爱你! 坐在车里的藿栀悲从中来:可是,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我不……我不能爱你! 江村已体味到了她艰辛而复杂的心情,拥抱着她:不,你可以爱我,我的孩子,我不许你杀了他,我们的爱是没罪的,孩子也是没罪的,如果一定要有个罪人,就让我做这个罪人吧,我要强迫你和我结婚,强迫你生下我的孩子,我不许你剥夺他被阳光抚摸的权利,我有很多很多的爱要给他,也可以给你,求你了,藿栀,我36岁了…… 那天,藿栀最终没去成医院,一个上午,她以泪洗面,和江村谈了一个上午。最终,她决定留下这个孩子,但,只是留下这个孩子,不和江村结婚,更不会回江村家住。 江村难过地看着她:你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卑鄙,很自私,你能不能答应我唯一的一个要求? 藿栀看着他,点头。 请让我为你肚子里的孩子做点什么,否则,我会内疚一辈子的,你不要上班了,我会给你生活费。 藿栀知道如果连这点都不答应,江村肯定会内疚,内疚是种折磨人的东西,像小虫子,一口一口地啃咬着人心。 藿栀点了点头,江村激动地拥抱着她,在她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我这就带你去医院做检查。